姜行云不再辩白。
明蔚懒得去细究他对这首歌的执念到底是系于冉疏，不曾谋面的作曲家还是歌曲本身：“你想好了？真要这首的话，得熬大夜了。”他们已经浪费了两天半的排练时间。
姜行云问：“你不介意？”
“一点介意。”明蔚说，“刚骂完了。”
她还能怎么办？姜行云实在想唱这首，就唱呗。
和节目组去说，导演也明摆着不同意：“原本的选歌没有问题，为什么突然要改？”
他看着明蔚问的。
虽然这位是自己大费周折诚心邀请来的嘉宾，但一听说出了临时换歌的事，就如同一直以来防备的厄运果真得到验证，下意识就认为问题的源头在明蔚。
多个摄影师在旁边用机器对着他们，有一个镜头推得太近，明蔚闭了闭眼睛。
姜行云：“导演，是我想改的。”
他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步，稍微将明蔚挡了一下。
导演意外地扬眉，和姜行云低声交谈起来。
明蔚双手插袋，兴致索然地站在旁边。
想换总是能换，导演又不能绑着他俩唱原本那首。只是《小珊瑚树》曲风轻快，编曲过后，舞美和走位有需要颇下一番功夫。
选曲缘由的剧情内容是不可能来得及再编再演，必须放弃。
苦情歌男女对唱，只要对视着飙高音就好，表情狰狞也算是感情投入的表现，欢快歌曲反而要精心设计。
姜行云偶像出身，有舞蹈功底在，问题不大。明蔚以前演出也时常配备舞蹈，上手很快。
但他们起步太晚，即使连夜赶工，也没在彩排前完成所有的舞美练习，彩排时只能大致走了一下位。
有些问题到了正式演出时才会浮现。
“这个细带太勒了。”明蔚坐在姜行云面前，说，“后半段带点跳跃的编舞，估计跳不了。”
“什么细带？”姜行云问。
明蔚将右脚伸过去一点，亮给他看。细带高跟鞋，前面被勒出一道红痕。
她脚很瘦，但脚背不低，估计是鞋码本就偏小，带子又压脚背。
“痛吗？”那道血痕红得挺扎眼。
明蔚实话实说：“超痛。”
她是很怕痛的人。
姜行云被这句实话逗笑。
“换一双呢？”
“没准备其他的鞋。”明蔚说，“这条裙子不好搭，我试了下这边cody备用的鞋，效果都不如这个。”
“不穿呢？”
直男异想天开。
她舞台准备的是大裙子，厚重色彩，不是那种仙气飘飘小白花风格，不穿鞋会头重脚轻。
明蔚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
姜行云没察觉出问题，顿了顿才说：“不能跳就不跳吧，但最后那段你跳得很棒，去掉有点可惜。”
后半段设计了一点类似探戈的双人舞片段，不长，三个小节。
“去掉不影响唱歌。”明蔚说。
姜行云不勉强她：“话是这么说。”
明蔚盯着右脚看。
姜行云说：“那我通知一下导演组。”去掉一段编舞的话，灯光得重新调整。
实际上候场时每个艺人的等候室都配备导演组人员，就在旁边候着，摄像机也全程录制。
她又问：“那段我跳得很棒？”
“是的，很棒。”哄小孩的语气。
明蔚将细带系紧，起身：“那保留吧。”
她潇洒地离开了姜行云的单人候场室。
姜行云和导演助理对视一眼，取笑后者：“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是做什么？也没那么可怕吧。”
导演助理讪讪地陪笑：“是姜老师厉害。”
她在三年前毕业，加入潞安卫视，早年间网上疯传的明蔚霸凌潞安卫视工作人员视频，她在读书时就看过，来到台里工作后，大家对明蔚始终讳莫如深，她早默认当年确有其事，得知节目组决定邀请明蔚时，觉得非常惊讶。
不过她也就是个打工的，领导说什么，照做就是了。
后台通知艺人登场，她跟着姜行云一路走到舞台。
前奏响起时她还在琢磨，《小珊瑚树》是个什么歌。先前明蔚和姜行云没参加彩排，以至于她对这场演出基本一概不知。
原曲应该没有这么多木吉他和打击鼓点元素，这首像是做了大刀阔斧的改编——钢琴的融入也自然，明蔚在开头加了一段非常具有她个人风格的吟唱。
已经有前排的观众小声惊呼起来。混响开得足，明蔚的声音在弱伴奏下缥缈婉转，却又不是浮在虚空中的海市蜃楼，她的嗓音在中音区展现出一种沙沙的颗粒质感，如同落日下泛着金光的白沙汀。
有歌词的部分是姜行云先开唱。男声磁性低沉而温柔，女声宛转动听而有力，一唱一和时竟像是无限拉扯，舞步也大胆，在越贴越近时，明蔚先一步侧身，轻巧地离开。探戈风格火热，明蔚脸上却始终有些漠然，偏偏在踏开的这一刻对姜行云狡黠地勾唇一笑，眼神像带了钩子。
导演助理望着画面有些愣神。
自从这场表演开始，她目光一寸都没有离开舞台。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牢牢攫住。
“好可惜，两票之差，看来这次竞演双方都是真的非常精彩，比分咬得这么激烈。”主持对明蔚和姜行云笑道，“也希望二位下次取得更好的成绩。”
毕竟是临时改的歌，表演上有不少瑕疵。姜行云和明蔚对结果有所预料，没什么表情变化，反倒是台上另一边的冉疏，面上浮现出几许阴郁。
搞什么？冉疏对台下的经纪人投去一个难以理解的眼神。
她搞不懂自己连赢明蔚两场是节目组的用意还是经纪人做了打点，她演唱实力就那么些，刚才明蔚和姜行云的表演后排观众都在尖叫，她这也要赢，是不是要“捧杀”她啊？
而且她可是看见明蔚脚上受伤了！回头明蔚一个卖惨，别吃力不讨好的成了她自己了！
朱枚眼神也快要冒火，她怎么知道！上一场明蔚刚好分数输冉疏，这一场抽签后输冉疏，怎么看都是节目组的安排，看不懂要捧哪一个！看似偏袒冉疏，说不好是不是明褒实贬。
主持人还在东拉西扯为下一组出场留准备时间，冉疏忽然拿起话筒说：“明蔚。”
全场静了静。
明蔚：“啊？”叫她？
她条件反射地啊完，发觉自己没拿起话筒，又抬起手麦：“什么事？”
冉疏道：“唱了两期了，都没和你一起唱过，下一期一起吧。”
冉疏想，这么着就不能遂了节目组的意思了。
这么突然？！明蔚弄不懂她的脑回路，说：“好啊，不过这个得看节目组下一期的分组规则了吧。”
主持人赶紧见缝插针地试图控回场：“就是啊，不管你们现在怎么商量，最后还得听我们的。”
“下一期是三重唱吧！”姜行云插进话来，“不可以带带我吗？”
冉疏的二重唱搭档是个男歌手，现今也反应过来，立刻说：“我也要我也要。”
姜行云：“三重唱，现在四个了，你晚来的。”
对方装作不甘心道：“让大家一起决定嘛！”
冉疏根本无所谓这两位，她只要能和明蔚一组就OK，她直接越过主持人问明蔚：“你想要谁？”
明蔚随心回答：“石头剪刀布好了。”
见那两位男士摩拳擦掌，主持人震惊道：“几位真的要这么随意地决定吗？！”
《N重唱》之前的主持是潞安卫视台柱，今年跳槽去了其他台，这一季的是新来的，叫方善，太年轻了，经验不足，有点控不住场。
应变能力其实已经很不错，至今没有露出慌乱的情态，震惊的语气也是更像开玩笑。
明蔚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往她那边小移一步：“算了，那就还是等我们下去商量再决定吧。”
方善接话道：“好的哈哈哈，商量的时候记得要通知我们节目组啊，再次感谢四位精彩的演出。”
姜行云偏头瞥了明蔚一眼。
他想说，有骑士病的好像不止我一个人。
有无数历史经验曾证明，节目竞技的比分与播放后的热度不相关。
这场惜败冉疏的舞台，在播放之后口碑一路暴涨，又在节目组和姜行云团队的推波助澜下，直上热搜第一——奇迹娱乐的反应总比内地流量生团队要慢一些。Yvonne早就注意到话题在二十多位缓慢上升，可惜她打电话给团队时，奇迹大多数人都已下班了。
与之相反，在内地，没有一家娱乐公司不实时关心网络趋势。
星沉传媒采用了一套当前极富盛名的互联网公司天南的私有化部署系统，接入海内外重要社交媒体及流媒体、视频平台，分门别类地列明热搜话题、网络指数与剧集收视，每30秒更新一次，数据看板显示在每一位员工的电脑及大楼内部大屏上。
总裁办公室一感应到沈遐进门，灯光与窗帘自动打开，大屏幕的数据看板也温柔地亮起。
于是沈遐一上班，实时热搜前三即刻映入他的眼帘。
#小珊瑚树舞台#
#姜行云明蔚性张力#
#姜行云明蔚二重唱#
孙睿在沈遐身后进的办公室，瞥见数据看板立刻“啊”了一声，欲盖弥彰地掩住嘴。
沈遐无语地侧眸看他：“关了吧。”
“不行，老板。”孙睿说。
沈遐站着不动，继续看着他。
他在等一个诸如大屏长期系统无法临时关闭的解释。
孙睿说：“昨晚我加班了，还没有看节目呢，可以看下舞台吗？”
沈遐：“？”
孙睿说：“我们数据看板可以直接点开的，老板。”
沈遐说：“所以你在让我帮你点开。”
孙睿说：“您离得更近一些。”
沈遐捞起桌上的遥控器，将大屏利索地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