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之后，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为春节前的一个多月做最后的冲刺和比拼。

春节假期正式开始前一周，在员工各归各家之前，岚山在近郊的白马山庄召开了盛大的企业年会，进行年末的工作总结盘点和来年的规划展望。

白马山庄位于海拔一千多米的白马山上，开设了南江省最大的天然滑雪场。

韩之遥第一次参加带住宿的年会，白天滑雪运动，晚上歌舞升平，就还挺……别致的。

她估摸着，拍板的领导恐怕也是个滑雪爱好者，要不然是不可能通过这个决议的。

白马山滑雪场号称拥有北海道同款的粉雪，脚感蓬松干爽，滑行轻盈，就算摔到雪里也不会太疼，但理论和实践显然是有出入的。

下午，体力消耗殆尽的她在雪道上接连摔了几跤，现在换上礼服坐在软椅里，仍然是腰酸背痛屁股疼，只等着赶紧散场让她回去美美地泡个温泉做个spa再好好睡一觉，也不枉她年前赶了这么多工。

岚山的同事到底是年轻啊，身体素质都不是盖的，这会儿一个个还精神抖擞，谈笑风生。

不过，其他哪家公司的年会哪儿能就地取材地拉到这么多明星艺人来捧场呢。

韩之遥望着台上正在唱跳的颜文睿，心想，原斐然竟然能把她纳入岚山旗下，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说起来，她和颜文睿也是有点渊源的。

上次，她受学弟之托，为海州知名的食品集团如园物色一位品牌代言人，当时的候选人之一就有00后新人演员颜文睿。

经过详实的背景调查，她把原本岚山旗下的老牌演员雷世文排雷排掉了，间接促成新产品代言人最终花落这位新生代的预备青衣派、00后的颜文睿。

签约事宜也是她从中牵线搭桥，帮助客户和颜文睿的家庭作坊工作室顺利玩车过了对接。

背靠如园这颗本地大树，颜文睿的粉丝群体迅速从年轻人扩展至中老年群体，受众一下就打开了。

颜文睿出生于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原本走的也是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读书升学、中规中矩的路数，按部就班考进了普通大学，过着平平淡淡的校园生活。

为了补贴家用，在朋友的建议下，她应聘了几个剧组的群众演员，都一次性通过。

大二那年，她瞒着家人偷偷退了学，重新报考了电影学院。

乖乖女剑走偏锋，锦鲤附身，自带热点，是早晚要爆红的体质。

一曲唱毕，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喝彩。

韩之遥正专注在切割西冷牛排的刀叉上，腾不出双手来随大流。

听说颜文睿今晚也会住在白马山庄，虽说是顶楼的VIP套房，和下面的普通房间甚至不共用电梯，但毕竟在一栋楼里，大家激动一点也是正常的。

压轴的节目之后，终于来到了万众瞩目的表彰和奖励环节。

主持人朗声报出一个个团队和奖项的名字，大家兴高采烈地上台领取奖品。

为了兼顾公平和鼓励，这种情况下公司一般都会广撒雨露。来都来了，就不会让人空手回去。

“获得这个奖项的是法务部的外援专家，韩之遥律师，有请。”

韩之邀连前面的介绍都没细听，就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大名。见全场焦点转移到这边，她赶紧放下了快送到嘴边的牛排，擦了擦嘴。

虽然原斐然说中奖率百分百，但她估计就是拿着入场时人手发了一个的抽奖数字球去兑年货大礼包。

作为一个才来半年的外人，她压根儿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韩之遥律师从下半年加入岚山后，就以专业的能力和态度为岚山解决了诸多疑难纠纷和诉讼，在面对不法行为时，直面歹徒，迎难而上。并且，韩律师还参加了我们的职场综艺，在其中也有不俗的表现。我们的组委会推荐和评选，一致同意将今年的特别专家奖颁发给韩律师。”

主持人台词背得很溜，韩之遥差点儿就要相信自己真的有这么秀了。

台下大半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却好像都认识她似的，跟着点头鼓掌。

要说水奖，这个行当应该见怪不怪了。

“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获奖感言吗？”主持人笑眯眯地问。

“我在岚山的这段时间也学到了很多新的东西，感谢公司领导和同事对我的信任和包容。今后，我会带着感恩的心继续走下去的。”

韩之遥一边微笑从容地致辞，一边在心里合计，等春节假期后回来，驻场也就半年多了。再华丽的舞台，终究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轻轻掂了掂手里小巧玲珑的礼盒，这就是自己这半年的述职成果。

好不容易熬到十点活动结束，韩之遥不带一点儿耽搁地冲回了房间，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东西，换上宽松的衣服，就奔向了她心心念念的温泉spa休闲区。

享受一番后，回到房间一身轻松，今晚绝对能睡一个好觉了。

房间里只留了两盏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投影在墙面上，令人昏昏欲睡。

韩之遥呈大字状躺倒在床上，犹豫着明天要不要早起再去刷一遍。

夜晚的露天温泉虽然不错，但外面黑黢黢一片，除了天幕上密密麻麻的繁星和附近影影绰绰的竹林，山庄宣传的环绕式雪景是一点儿都没看到。

隐约听到外面响起了什么声音。原来高级酒店的隔音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她翻了个身，将耳朵贴到了被子上。

被子忽然向下松陷，她往后滑落了一些，靠到了什么暖暖的东西上面。

她猛地一惊，立即就翻身坐了起来。速度太快，以至于脚上的拖鞋都飞了出去。

“你来做什么？”

原斐然弯腰拾起地上的拖鞋，套在她光溜的脚上，“你怎么连阳台门都不关，就这么四仰八叉地睡着了？你不知道这里的房间阳台是可以互通的吗？”

“什么？！”韩之遥大吃一惊，站了起来，“这也太危险了吧？我去检查一下。”

“没事，我已经帮你锁上了。”原斐然拽了她一下，两个人一起跌坐在了床上，“隔壁是我，怕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我隔壁？高管和艺人不是应该住楼上几层的VIP套房吗？”

“我还没点儿自选房间的自由了？”

“你不会是怕和颜文睿在同一层，躲到我这儿来避难了吧。你是不是有点儿自我意识过剩了？人家好歹也是个女明星。”

“拜托，怎么说我也是你男朋友，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在意我的死活？”

“因为我信任你啊，反正你们又没有怎么样，你不是已经辟谣了嘛。”

韩之遥脑海里回荡着那个最初震撼了全公司的八卦新闻标题－－新晋00花隐藏男友竟是新经纪公司帅气多金股东？郎才女貌地下恋情曝光！

“你不知道我们这行辟谣都是没用的摆设吗？就别挖苦我了。再说，还不是你，说什么她家庭作坊工作室有内部矛盾，让我趁机把她签下来。”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你看你签到她，上面高层多高兴啊，你还在我跟前得了便宜又卖乖？”

“吃饭被拍，谈判被拍，走哪儿都被拍，还被扣了这么一顶帽子，饶了我吧。”

“颜文睿同意加入岚山，你出卖点儿色相帮她挡枪，互惠互利嘛。她就是想要一点儿自保的热度，又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她刚来，根基还不稳。这么一传，至少不会让其他人对她动心思。她的粉丝里妈妈滤镜比较多，好像不介意她有恋情。”

“但我有女朋友啊，我们以后公开怎么办？人家肯定还以为我是什么渣男。”原斐然显得既委屈又无奈。

韩之遥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好意思，当初我确实没料想到这个突发状况。”

谁让他没早点儿跟自己摊牌呢，事已至此，也只能尽量说这些宽慰的话了。

“突发状况？”

“你去签人的时候就是单身啊，单身被传绯闻，属情有可原，我可以理解。”

“你理解？我不理解，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公开？”

“你也说了，圈里的辟谣都是摆设，现在公开有人信吗？你再稍微等一等嘛，我们不是已经在收集证据，准备起诉造谣的人了嘛。”韩之遥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突发状况？”原斐然抓住她的手，靠近过来。

韩之遥眨了眨眼，不明白哪一处戳到了他的痛点。

“这样的状况，我可是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就预料到了。”原斐然伸手去拉她的睡衣腰带。

韩之遥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干嘛？”

“你没能及时阻止谣言的发酵，算不算存在失职？”

“那是你们公关部的责任，怎么甩锅到我头上呢？”韩之遥坚决不服，“我只负责事后的补救，并且已经在做了。至于事前的风险，是你自己监管不力。”

“也行啊，公平起见，我就负责事前呗。”

韩之遥反应过来，耳朵立刻就烧了起来，“你不要脸。”

“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到底是谁不要脸？”

“好了好了，停。”韩之遥举白旗投降。

“发生的事情是我没把控好，但接下来，你要对我负责。”

“好……”刚张开嘴，就被堵住了发音，整个人也向后仰去，重新陷到了一片白色之中，弹了一下。

双唇仿佛被撬开的贝壳，有海水和游鱼灌进去，从被柔软包裹的珍珠表面掠过，将粗砺磨成光滑的形状。

微凉的手腕压在一处，从温泉里爬上来之后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体温渐渐提升。

似乎有一股水流的浮力托着她向上，又在她快要从水里挣扎着爬起来时，以流水剪住她的双手，将她拽回摇曳的池子。

胸口以下都好像淹没在池水里，只能张大口才能呼吸到够用的空气。

她转头朝向阳台的方向，意外地发现这个角度能看到阳台栏杆上的积雪。

“你往哪儿看呢？”

韩之遥循声抬头，“我好像看见了一个雪人。”

“不是。”

“我看错了？”

洗澡后卸了隐形，现在戴着的框架眼镜没那么清楚。

还想转过头去确认时，鼻梁上忽地变松快。

“不是一个，是两个。”原斐然摘掉了她的眼镜。

“等一下。”韩之遥看不清，只能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看得见我吗？”他低下头。

“看得见。”

“那就够了。”声音落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