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放假前的工作日，韩之遥打算抓紧时间请岳清朗吃顿饭，以感谢他前段时间在写作方面给自己的指导。
好几次在咖啡馆的费用，都是他付的。每次想AA，他都会以没多少钱为由拒绝，韩之遥始终也没捞到机会。
于公于私，原本早就该回请人家了。
但自打上次谭欣悦把他的微信推过来之后，说是要介绍熟人给她后，韩之遥就一直没敢主动联系。
好在谭欣悦没再追问，估计就是为了给胡主任和李婉婷做一个顺水人情，转头也就忘记了，正好。
谭欣悦说了，看她的态度。她没表态，那边自然也不会瞎搀和。
不过，出于谨慎的心理，韩之遥还是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
岳清朗这边没什么动静，和往常一样，除了朋友圈里相互社交点赞外，似乎并没有发现双方有另一个共同好友。
于是，这周在公司食堂门口碰面之后，韩之遥主动打起了招呼，说想请岳主编吃顿便饭，地点由他定。
“不用那么客气。”岳清朗礼貌回绝。
“我还有问题要向您请教，如果不让我请，多过意不去呀。”韩之遥这次说什么也要在放假前了解这桩心事。
岳清朗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要不这样吧，你看我们都到了食堂门口，干脆你今天请我吃吧。”
“这、这也太敷衍了吧？我多不好意思呀。”
“敷不敷衍取决于被请的人怎么感受，我觉得不敷衍。你看，我今天正好就是因为有想吃的菜才来食堂的，我也不是每天都过来。”
岳清朗回答得真诚又在理，韩之遥竟然没法儿反驳他，再一瞧，两个人刚好还都是自己出来的。
得，原地拼桌吧，她终于妥协了，“好吧，那您尽量多吃点儿。”
两人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拿起桌上的平板点单。
岚山的食堂除了大锅饭的快餐区和自助区外，也可以自主下单，现点现做。
见韩之遥仔细瞅着他手里下单的平板，岳清朗问：“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像过年去亲戚家串门时那些专门盯着人吃饭的大姨，”韩之遥伸着脑袋，“因为我觉得我现在很能共情他们。”
岳清朗被她一本正经的自黑逗得笑出声来，“我觉得你真的挺宝藏女孩儿的。”
“谁说不是呢。”韩之遥深以为然，一点儿也不含糊。
好在岳清朗没有用一碗炒饭打发了她，还是认真点了几个硬菜。
等着厨师备菜的功夫，两个人闲聊了起来。
“我看你参演的那部职场综艺了。”岳清朗说。
“啊，您也追啊。”韩之遥还以为只有清澈大学生们才追，毕竟除了他们，谁会对996的工作日常感兴趣呢。
她周围追这档的人虽然不少，但大家都是同行或圈子里的，她怀疑大多数人都是冲着品头论足去的。
要是原斐然上电视，她肯定也会出于好奇心去刷熟脸。
这段时间，她的新的微信好友申请明显翻了几番。
上一次自己这么受待见，还是当年被望京大学法学院录取的那会儿吧。
等后来入职天合，反而没有那么热闹了。
亲戚朋友问起来，说了不知道的也大有人在。再后来，就变成了韩之遥考公失败，退而求其次，去望京打工了。
当然，这只是海州的版本之一。
韩之遥懒得解释，成年人追求的都是闷声发大财，一赚一个不吱声，正好还挡了那些牛鬼神说。
谁会像小时候那样，稍微有点儿稀罕的东西，就恨不得拿个大喇叭，满世界去炫耀呢。
手机接连振动起来，连进几条信息。
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又是一个八百年没联系过的初中同学。
就非得白天黑夜尬聊一通，互刷一波存在感？
她都有点儿后悔通过验证了，但聊之前，谁知道能不能带来商机呢？就只能投入前期的时间成本。
说她社恐吧，关键时刻能撑场面，也不推脱。说她社牛吧，如果可以选择，她实在厌恶无效社交。
“内容还挺有意思的，徐映还主动跟我们同事说，你在帮她代理案子呢。”
“啊？徐编剧不在意吗？”韩之遥有点儿意外，毕竟是离婚。
“她是下了决心，早晚要公开。与其藏着掖着，由着别人去乱猜，还不如由本人提前预警。”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
“我是通过您的关系，才有机会见到徐编剧的。还托您的福，顺便捞到了一个案子。”
自打她在节目上露了脸，最近来找她咨询的同事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特别是某些艺人的经纪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角楼那间由杂物间改装的面谈室都快成她在岚山内部招揽案件的个人工作室了。
与平时那些总想薅羊毛搞免费咨询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不同，这些人是真有大事儿，也愿意真金白银地往上砸。
和他们可观的收入相比，这点儿律师费也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这也不算我的功劳吧，徐映很挑的，也要能让她信得过才行呢。就是这个挑男人的眼光吧，唉，算了。”岳清朗的声音低了下去，“所以说，女生千万不能扶贫。”
“那男生呢？”韩之遥顺嘴就问了句。
“男生？”
“您觉得男生能扶贫吗？”
“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当然是能够门当户对最好。当然，前提还是两个人有感情基础，也不是说是个条件差不多的就行了。”
“嗯。”韩之遥点点头，若有所思。
“怎么？你有情况了？”
“不是我，是我的女主。”
“女主？”
“就是我的那篇文。”
“哦，我看你那篇文最近的势头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有，好多好多问题呢。”所以说，这顿饭是非请不可，她又要来叨扰人家了。
“什么问题？”
“我不是写了个金丝雀女主嘛，但我其实不是很认同她的价值观。可是，我是亲妈啊，怎么能不爱女呢？”韩之遥渐渐露出了沮丧的表情，她最近是真的很认真地在为这件事烦恼。
“那你的男主呢？他爱女主吗？”
“爱啊，爱得死去活来的。但他越爱，我越觉得他好像审美有点儿问题，放着好好的白富美不要，偏偏要围着绿茶女转，这男人我也不想要了。所以，我最近写得不太顺手卡壳儿了，好像怎么写都不太对。”
岳清朗斟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她面前，“那你的读者怎么说？”
“他们好像很喜欢这个倒贴的舔狗男主，说他有服务意识……”韩之遥扭捏起来。
“韩律师，你这篇是写给读者看的还是写给你自己看的？是想赚钱还是个人爱好？”
“当然是写给读者看想赚钱的！”韩之遥不假思索，要不她能费这么大的劲儿吗？图啥呢？
“你觉得读者有问题吗？三观不正吗？”
“倒也没有，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小说，不会当真。”
“你觉得读者是怎么追到你这儿来的？”
“就是戳到了他们的xp和爽点？”
“你看，是他们自己找过来的，不是你硬塞给他们的。这说明什么呢？”岳清朗循循善诱。
“他们按照自己的xp摸过来的，就算我不写，他们也会去看别人写的。”
“韩律师，我说得直白一点儿，我们不是搞严肃文学，也不是冲击诺贝尔奖，标准不一样。网文的更新换代是很快的，能抓住热点就能有火的机会。但这个热点，不是我们决定的，而是读者筛选出来的。”
“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该怎么改进呢？”
“我上次跟你说过，你要让读者有代入感，但你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给带进去。你要从读者身上赚钱就要让读者爽，而不是光顾着自己一顿输出得爽，这不是我们的工作一个道理吗？”
“嗯，”韩之遥忙不迭地点头，“您说的，我都想拿小本子记下来了。”
桌上的铃响了一声，该去取菜了。
“不着急，先吃饭吧，我去拿饭。”
“我跟您一起。”韩之遥跟着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自己的工牌放到了座位上，以防有人占座。
每次和岳清朗聊天，她都会有当头一棒的感觉。她一边反刍着刚才听到的话，一边忍不住对岳清朗说道：“岳主编，您真的每次都能帮我打开思路。”
“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
“你人真好。”韩之遥由衷地感慨。
“毕竟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就好像你的本职是律师，都是东西都是本分。”
“我以后还能时不时向您请教吗？”
“当然。”
“太好了。”韩之遥甜甜地笑了。
岳清朗已经从窗口换到菜，两人各端着一个托盘，开始往回走。
“不过，我们上次聊的时候，你不是还挺满意这个人设，觉得挺有魅力的吗？”
“上次不是才刚开头，还没到这么倒贴的阶段嘛。”
“你不喜欢主动的吗？”
“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不大现实。不过，跟您这么一聊，我好像能理顺了。就是因为现实里没有，大家才爱看嘛。读者爱看，我就写呗。生活都这么苦了，当然是要看一些让人能忘掉烦恼的东西啦。”
“那你现实里喜欢什么样儿的人设？”
“现实里啊，”韩之遥想了想，“我应该会喜欢内敛含蓄又有分寸一些的吧。”
“哈哈，像我这样的吗？”岳清朗开玩笑。
“这么一说，您还真的挺符合的，哈哈。”
韩之遥笑着一抬头，就见到原斐然正站在桌子边，低头看着桌上的东西，是自己刚刚放着占座的工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