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店前面是一条单行道，去附近的停车场需要先开到尽头，掉头后再绕到马路对面去。
见到灯火通明的敞亮店面，韩之遥总算舒了一口气。
“要不要你在这儿先下车？我去对面停车。”原斐然问她。
韩之遥见路口正好是绿灯，赶忙拍他手臂，“绿灯，快走快走。”
“不差这么几分钟。”
“我也不差这么几步路，别耽误得连车位都没有了。”
“哪儿那么夸张？”
原斐然起先还不以为意，到了停车场，绕场两圈，好不容易才碰到一辆准备离开的车，见缝插针地进了一个不算太宽的车位。
“听我的没错吧？望京我比你熟，这儿附近出了名的不好停车。”韩之遥小小得意了一把。
“韩律师说得是。”
韩之遥在包里摸了一圈，没摸到雨伞。打开顶灯，就着光看了一眼座位周围，甚至伸手去座位下方摸了几下，都没有。
“你找什么？不会耳夹又掉了吧？”原斐然边问边看向她，见她露出的耳垂处是一枚玫瑰花型的耳夹，那就不是了。
“不是，我找伞，但好像落在办公室了。”韩之遥摸了摸耳朵，她想起来了，早上有个同事帮她把雨伞拿到公共区域去撑开晾干，但下班匆忙之间压根儿就没想起来，也就没去收。
“你看，我让你先下车的吧。”原斐然立马就扳回一局。
“反正你有伞的吧？”
“我找找。”原斐然转过身去够车座背后的杂物袋，“这儿没有。”
“啊？”韩之遥不相信，转过身子，凑近去看，“开车的人不是一般都会在车上留一把的嘛。”
原斐然脑袋越发低下去，手从杂物袋里伸了出来，直接往地上摸，“有了。”
他抓起了一把长柄花伞，转到顺手的角度，缩回了手。雨伞像舞剑似的从韩之遥眼前掠过，伞柄敲到了她的脑袋，发出一记轻响。
“对不起，没事吧？”原斐然貌似吓坏了，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没事。”韩之遥低头轻微地甩了甩头，额前的碎发随之摇摆。没觉得疼，但着实要被自己蠢哭了，窘迫之下又有点儿想笑，但此情此景或哭或笑都不适合。
按捺中，她的眉尖一蹙一蹙的。
“没碰到你眼睛吧？”原斐然来不及多想就迅速拨开了她的刘海，发现她眉骨上方有了一个淡淡的红印。
“没。”韩之遥抬头，见他皱着眉头，眼对上眼，却又好像没把她看在眼里，注意力全都在她眉心上方那一块儿。一只手伸在自己额前，要碰不碰的样子。
“都红了，去附近药店买个冰敷袋吧。”他说。
“真没事。”
“你别硬扛。”
“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又不是被打。玩儿手机掉下来砸到脸都比这个疼，好吧？”韩之遥终于忍俊不禁。
“我碰一下，行吗？”
“你碰呗。”她仰头。
看她也不像故作坚强的样子，他以掌根按在她眉骨上方，小心翼翼轻揉了几下，确实没有肿块，“不疼？”
她松开了他的手，“你不是知道我有点儿血瘀体质嘛，稍微一碰一磕，马上就又青又紫又红的，但都没什么大事儿啦。快下车吧，我们要是再耗下去，小茗那儿估计就都快要结束了。”
“行吧，如果待会儿疼起来一定要说。”
原斐然熄了引擎，先下车，绕到副驾那边准备从外面开门时，才发现副驾这边没留够开门的空间。两边的车停得都不太规矩，刚刚光顾着留意驾驶室那边了。
他回到驾驶室，准备把车开出去让韩之遥下，一拉开门，却见她正猫着腰从副驾驶那边跨过来。
“扶我一下。”她说。
“你等会儿，我开出来让你下。”嘴里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却还是先把手伸出去，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韩之遥借力，越过了脚下浑浊的水洼，眼见着要往他怀里撞，赶紧抓着他的手腕站稳。
关上车门后，两人一前一后从窄缝里挤出来。
韩之遥一边掸落衣袖上蹭到的雨水，一边说道：“就这样吧，你两边的车停得都不行，你的车头和车门都宽，现在这个位置刚刚好。再调整的话，搞不好不是这边的司机要剐蹭，就是你那边出不来。”
“旁边都停成这样了，你还替人家着想呢。”
“这种情况下就要看主因了，”韩之遥伸手向一旁指了指，“这不是被其他车别了嘛，我也就不好多骂了。如果我们停这儿，兴许我就不拦你了。”
原斐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侧过头去，见隔着两辆车的位置，有辆车从前轮就开始压线，入库角度也倾斜得离谱。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细了？”
“其实，正常人最烦旁边停豪车了。万一真碰着了，保险又不能理赔，可不就吃哑巴亏了嘛。我平时遇到豪车，基本上都是要绕着走的。”
“你遇到过？”
“不是我，但我代理过类似的案件。”该怎么说呢？有时候，没钱就是原罪。
韩之遥不禁抬头望天，映入眼帘的却是撑开的雨伞。刚刚在车里只看到伞是有花色的，原来是双色伞。雨珠打在结实的伞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一层渐渐浮现出了暗花。
“这伞是你的吗？感觉跟你不是很搭的样子。”
原斐然反驳道：“雨伞有什么搭不搭的，又不是去舞台走秀。有得用就不错了，总比淋成落汤鸡要好，你还挑上了。”
“我哪儿挑了？”
“你离那么远干嘛？那边袖子是专门露到外面去被雨淋的吗？往里点儿吧。”
“能挡我脑袋就行了。”
原斐然还是将伞朝另一边斜了过去，韩之遥感觉他肩膀都快出离雨伞的遮挡范围了，不得不领了好意，往里挪了几步，袖子擦着袖子。
“你的衣服能防水？”
“……不能。”
“我外套骆驼绒的，能防水，淋雨也没关系。”
凡尔赛又来了，韩之遥忍不住调侃道：“什么高级货，让我摸一下呗。”
“你摸呗。”
她没客气，捻手就在他口袋处搓了搓，手感和刚洗完澡的圆圆有点儿像，软而不塌。指尖探进口袋内侧，停留了片刻，指腹感受着来自骆驼腹部绒毛的温暖。继续往下伸，直到虎口卡在口袋边缝处，拇指和食指隔着绒毛彼此回应，轻薄蓬松，估计保温性和防潮性都不错。
差不多了，可以出来了。手伸出一半，被原斐然斜插过来的一只手抓住，硬生生又塞回了口袋。
“你手冷，暖一会儿吧。”
“我不冷。”
“又不是没这么干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韩之遥差点儿要听笑，“谁不好意思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赌气似的将手塞了进去，两种细腻的毛呢材质挨到一处仍是柔软的。斜开的口袋很深，越往下越温暖，挡住了手腕，比当年化学材质的校服外套质量好太多了。
对面的婚纱店近在咫尺，等绿灯亮起、穿过马路就到了。
心脏砰嗵砰嗵地跳动着，绒毛扫在手心带来的酥酥麻麻的快感从手心蔓延到周身，她像触电一般惊惶地缩回了手。
* * *
到店之后，店员小姐热情地迎上前来。韩之遥报了路芷茗的大名，被引到了里间。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韩之遥和路芷若打了声招呼，放下背包，脱下外套，递给了店员。
路芷茗正在盘发，脑袋不能乱动，只能望着镜子里的韩之遥回话：“不着急，我正好先筛选了一遍，一会儿试穿的时候你帮我看。”
“好呀，有点儿期待呀。”
“但我这边妆发还得二十分钟，你要不要先去挑伴娘服？”路芷茗对着镜子将脖子伸得挺直，以稳住繁复的盘发。
“等你先定下来吧。到时候我选一件衬你的就行。”韩之遥对伴娘服没什么讲究，还是主角要紧。
有时候，选择太多也是一件磨人的事。
路芷茗和韩之遥合力将备选婚纱的数量从十套砍到了五套。
试到第三套一字肩长裙，工作人员将试衣间的门帘打开。
台子上的路芷茗莞尔回首，韩之遥顿时眼前一亮：“哇，这件超赞！简直惊为天人。”
“会不会有点儿太紧身了？”路芷茗被衣服绷得呼吸困难，说话都有些费力，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来。长裙上装饰用的金银丝线和珍珠在灯光映照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这件实在是太适合你了。材质看起来很好，做工也精细，超级亮眼，还很修身，好看！”韩之遥竖起了双手大拇指，向闺蜜不吝赞美。
“那我们伴娘服也找一款高调的，一起闪瞎全场。”
“要不喊厉端来看看？”
“不用，留点儿悬念。我和他说好了，今天他们看他们的，我们看我们的。”
“万一不配套怎么办？”
“店家帮我们敲定最终方案，不会出纰漏的，放心吧。”
路芷茗一向做事干脆利落，爽快地敲定了第三套，没有继续试穿剩下的两套。
二人趁热打铁，继续在万花丛中穿梭，眼花缭乱，一同挑选韩之遥的伴娘装。
回到一楼大厅签完单，已经十点多了。
一个男生背对她们，坐在休息区悠闲地翻看时尚杂志。
路芷茗欢快地蹦跶到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甜甜地喊了一声“厉端”。
男生未及回首，先反手握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随后才转过身来。
“衣服挑好了吗？”路芷茗问道。
厉端点点头：“嗯，挑好了。只是，我们不一起穿出来看一下效果吗？”
“想给你留点儿惊喜呀。”
“还是想惊艳全场？”厉端露出宠溺的笑，弯起手指，在路芷茗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
“我更好奇你到时候的表情。”路芷茗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沙发上拖了起来，“来，我们的伴娘也到了。”
“别管我，你们继续撒狗粮吧。”韩之遥挡住脸。
“原来是我们的韩律师，好久不见，最近忙着到山上挖矿去了？”
矿是岚山的矿，韩之遥估摸着在岚山当顾问的事，厉端应该或多或少都听说了，就不回避了，笑嘻嘻回答说：“是啊，去山上挖矿了，给你们攒份子钱呢。”
“今天下大雨，还特意跑过来陪小茗，你的心意我们领啦。”
“别客气，也不是为了你。”
路芷茗提议道：“我们都没吃晚饭，一起去哪儿吃点儿宵夜吧。阿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