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趁他们没醒来快带走马萧！”

一片雾蒙蒙里，许君安只能摸索着找柴房的方向，但是在路的尽头赫然出现一个人影。许君安朦朦胧胧地认出来，突然发觉自己一直小瞧了马萧的警觉能力。

他自己从柴房闭气，解开绳子逃出来后直奔许君安这里的石桌，拿起段湘的骨灰就走。

明明中午还是清朗无云的天气，谁料忽然被云遮挡住了光线，让京城的天空变得暗淡无光，颇有没精打采的意思。

卓阳山下，四下无人的林子里因为踏碎秋叶的声音而惊起树上休息的燕子，它们扑打着翅膀低低飞过马萧身旁。

“咱们为什么要跟来？让马萧和段湘单独相处告别一会儿不好吗？”阿欢一直盯着对面那个挖坑打算埋葬段湘的身影，眼睛里沁出点点泪花，声音哽咽道。

骤然间，豆大的雨点砸到地上，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树叶之间，纷乱又寂寥。阿欢没听清许君安说的什么，只是和她一样也看着那个被雨浇透的人。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机械性地将土一捧一捧放回坑里，渐渐地掩盖住漆木盒子。

那个和他一起小时候在槐花树下抢画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马萧哭不出来，早在受罚后的当天，也就是知情的那一晚，他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

阿欢看不下去，打算自己走开去调整自己情绪，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直在她身边的人看到了什么，忽然慌张，直接三五步上前跑过去。

“马萧，你吃了什么？！”

许君安直接使劲拍那少年的背，像是要把马萧的五脏六腑都拍出来，她亲眼看见马萧往嘴里塞进去什么东西后，就倒下不动了。

马萧对拍打毫无反应，许君安扯过他的手腕后探脉，随后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斥着可惜。

“所以，姑娘刚才不走，是因为……”阿欢上前替马萧合上眼睛，随后不停用帕子拭去眼泪。

许君安站起身，左右环顾一圈后找到刚才马萧安葬段湘的锹，走过去拿起来。

“我当时不知道，但是我心里陡然生出这种念头，我当然希望他能替段湘活下去，可惜他没想通。”

树林里风声迭起，饶是哗啦啦地落下一大堆树叶和雨点，阿欢依旧在悲伤之极时可以分辨出不同的声音。

那是运功落在周围松树上的声音，很轻。

“谁？”

阿欢脸上依旧带着泪，手上的紫英剑已经出鞘，雨水划过锐利的剑锋，平添一丝肃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弈歌身边的赵三，身后还背着一堆柴火，似是已经在此处待过很久。

他半句话没说走进，先探过马萧的呼吸，确认人已经死了后，再将身后的柴火往上一堆，干脆利索地打开火折子。

眼前烈焰如龙，顿时席卷死去的马萧。

许君安明白凌云阁是在为他善后，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刘弈歌竟然早就知道马萧不会独活，派赵三过来。

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脾气秉性会更了解。

她忽然又想起来之前马萧请求刘弈歌让他去找段湘时，那双眼中升腾起莫名怅然的情绪。

“罢了，你去。”

这一去，去的是阴曹地府。

赵三善后的同时，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许君安，那眼神让她有一些不安。

随后赵三缓缓吐出来的话，让她心里一凉。

“玉禾姑娘，公子请您去前厅一叙。”

此话一出，许君安又琢磨半天赵三的沉静如水的眼色，心里反复思量自己做过的坏事歹事，心中才有了答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回去的一路许君安都在思量两人的合作关系会不会破裂，她在衡量自己对刘弈歌的利用价值。

论医术，除了自己舅舅赵环以及自己母亲之外，能超过她的人实在少数。

毕竟葛清祖上有几百年的药理经典留存，葛清之前身体弱，先是自己从小药罐子天天试药，后来和祖上先辈学医术后自己靠食补调养。那些传承百年的全科药理，无论是妇女、孩童还是成人疑难杂症，均在其中有所涉猎。

许君安在葛家的那段日子，从六岁那年开始就泡在康平药铺二楼的东侧书房，九岁那年帮葛清看病打下手，十三岁和阿欢一起上山采药，能对常见病开方抓药。

而玉禾这个名字真正打响的时候，是在许君安十七岁那年。

风雨交加的夜晚，村里人染时疫病，是她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挨家挨户搜集病例，开处方挽救处于痛苦的村民，破除了当时庙神发怒降罪的歪理邪说。

所以，许君安还真当得起医术精湛、经验丰富这一句。但是就这一句，仍然无法保住她，毕竟进入后院阁楼二楼禁地的人就是她。

她是违背承诺的人。

此时阿欢却心不在焉地想另一件事，许君安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叫了三遍也没听见。

“姑娘，姑娘！还记得何贤吗？”阿欢摇这手在许君安眼前晃。

何贤？

许君安在记忆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何贤这个人，她曾经在卓阳山那天被绑架时，从受伤的赵三口中得知的人。

许君安偏过头去问阿欢，疑惑道：“他怎么了？”

阿欢垂眸，脑海中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娓娓道来：

“昨日你我分开去找段湘尸体，我路过碰见有一个自称公主的婢女和一个男子在说话，当时我还留心一下那婢女的长相，怕你我和她撞上后穿帮。但是后来那个男子开口就自称何贤，并且向她汇报八王最近的情况和态度。”

“并且我还听到他们说，八王确实是让凌云阁给他找女人，但是真正决定假传八王命令，下毒给刘弈歌的，其实是何贤。”

许君安听完眼睛瞪的溜圆，直抓着阿欢不松手，心里七上八下。

何贤不是凌云阁上面的人？那按理来说何贤应该是八王的人才对，那又为何需要假传给刘弈歌下毒呢？

除非……

“何贤是公主的人，太子和公主同是齐妃生的，感情自然亲厚些，他俩不信任八王。”许君安拽过路旁的一枝杨柳，在指尖绕啊绕。

阿欢踢了踢自己前方的石子，看着石头骨碌碌滚过去，接着说：

“何贤说什么八王好色少女，实际上是为了让八王不生夺储之势，公主是故意的。”

许君安笑了，慢悠悠地回应：“温水煮青蛙，八王手下的势力他们想把控住，又把八王送进盘丝洞美人乡，为的就是麻痹，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他们要那么多女孩仅仅是为了麻痹他八王一个原因。”

许君安心里更乱，眼瞅着刘府大门近在眼前，她又不知如何和刘弈歌打照面。

正走着，不防她的肩上落了一只花蝴蝶，颤颤巍巍地煽动翅膀，一直走到刘弈歌所在的西厢房时，那蝴蝶才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