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梳喜欢夏天，爱她的奔放与热烈。

But，作为一个准高三来说，她不喜欢今年的夏天。

传闻里美好的夏天应该是这样的：蝉鸣，少年，阳光，心动，橘子味汽水……

然而身为高考大省里的一省，一中校园里贴的到处都是励志标语——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树反而没有几棵。没有枝丫，也就没有蝉鸣。

上一届高三刚高考完没几天，他们这群学生就被抓来了学校 。

不对，是自愿的。

学校本着“自愿”的原则，提前让一中重点班开了学。

学是偷偷开的，但是教育的遵旨是亘古不变的。

还是那句话。

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早上5：46。

救命，好困。

姜梳揉了揉眼睛，往黑板上看。黑板白字，上边端端正正地写着语文早自习的任务，也就是《种树郭橐驼传》全文背诵。

“王琪琪，你听见蝉鸣了吗？”

“啊？没啊。”王琪琪迷迷糊糊的回应着她。

“王琪琪，你别睡了，背会。含口水就不困了。”姜梳提醒她失去意识的同桌。

校园里既没有蝉鸣，也没有穿白衬衫的帅气少年。只有被死按在身上的深绿色校服——如果你不穿，你将喜提扣分服务。

扣分不麻烦，麻烦的是被扣分班级的班主任会被罚款，一层层制度下来，班主任会找你谈话。谈妥了就是小小的惩罚你一下，谈不妥就是翻旧账，堆积错事，叫家长，回家反省。

姜梳不怕扣分，她有钱，但是嫌跟老班谈话麻烦。

阳光很热烈，奔着把人烤焦的温度去。教室里的空调仿佛要把人吹中暑。

姜梳算是耐热的人，坐倒数没像她同桌一样被热哭，甚至在她哭的时候递了纸。

王琪琪非常不理解，简直匪夷所思。

“姜梳，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坐前几排，还凉快，为什么要坐倒数第三排呢？”

“因为我一个朋友喜欢坐倒数。感染我了。”

“哦。我认识吗？”

“B城的。”

“啊，好吧。”

王琪琪心想：别管怎么样，既然这么一个学霸坐过来了，咱们就发挥她的用处。

“姜梳，求你给我讲个题吧。”王琪琪虽然没考好，但是她不气馁。

“行。”

姜梳接过卷子，低头扫了一眼。

一道简单的解三角形。

十分钟后。

“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那你给我讲一遍。”

“……”

开玩笑呢。

“哪里还不懂，这是基础题，必须拿下。”

王琪琪心想：姜梳，对于你这种成绩全校前二十的学生，怎么会知道我这种倒数学生的苦恼。

“那么最基础的公式，余弦定理，正弦定理，诱导公式你应该会的啊。”

王琪琪看着姜梳在纸上写下步骤，十分感动。

妈的，到底是谁说姜梳脾气暴躁的！

半个小时终于教会了王琪琪一道题，姜梳觉得心酸不已。

姑娘，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姜梳，你一定很喜欢学习吧。”

“还好。”

其实要姜梳自己说，她喜欢学习，但是讨厌被压迫着学习。

教室前方的钟表里，时针转了十圈。

十圈足以让青春期的人变得熟稔。

依旧是语文早自习。

“我真的特别难受。呜呜呜。”姜梳的同桌王琪琪掩面而泣。这个星期的第二回。原因是周练考了历史低分。

字面意思，周练就是每星期的考试。

其实姜梳不是特别会安慰人，她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你别难受”。

姜梳对她同桌的安慰全体现在行动上了——给她同桌扒个橘子。她同桌喜欢吃橘子，她也喜欢。

柑橘味渐渐扩散开，充斥在空气里，姜梳转头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同桌。刚把头转过来，就和前桌袁邀荣对视了。

袁邀荣肥嘟嘟的脸上两个眼睛瞪得像铜铃，无声地诉说着他的不可思议与不满。

姜梳早自习居然剥橘子，剥橘子就算了，居然还不分给我？岂有此理？

“我操？”

“滚。”

其实如果现在不是早自习，按以前关系好的待遇，姜梳或许不介意跟他打个招呼，然后问他吃不吃。但现在是，她不打算打。于是把书举高，盖住了脸。

按现在的待遇，姜梳这几天不想看见他。

说起这个，姜梳就来气。

姜梳和袁邀荣上个星期被一起叫了出去——问他们是不是早恋了。

笑话！她姜梳像是会早恋的人吗？岂有此理？！

袁邀荣是一个二百斤的大黑胖子，他们可是名副其实的好兄弟。

互相嫌弃的那种。

姜梳喜欢白皮。袁邀荣也是把“姜梳你有时候挺难看的”挂嘴上的人。

袁邀荣黑是真，姜梳丑是假。

姜梳把头往前伸，确保袁邀荣能听见，小声说：“为了确保我好学生的名声 ，别他妈扭头看我了。”

袁邀荣果然没再回头，只是不一会儿弹了个纸团过来。

姜梳展开，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

“好学生上课吃橘子。”

“……”

别管。

至于橘子，姜梳是在桌兜里剥的，掩耳盗铃也好，她就是觉得班主任发现不了。

姜梳喜欢吃橘子，但是非常讨厌橘子味汽水。

没有等到姜梳回复，袁邀荣又扭头看了一眼，吃了“闭门书”。看见姜梳把脸挡住，袁邀荣不得不把头又转了回去。

无情姜梳。

耳边再次响起同桌的哭声，姜梳觉得这个升高三的夏天真是烦躁极了。没有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儿。

成绩不仅没有进步，还被老班怀疑早恋。

早读任务已经完成，姜梳听着王琪琪的哭声，也确实不想再背书。

橘子是姑姑上个星期送到学校的，拿了一大兜，自己吃肯定吃不完，姜梳就跟大家分了分。

闻着柑橘味，姜梳的思绪渐渐飘离，她想起了景星。柑橘味永远属于景星。

景星喜欢吃耙耙柑，她觉得那是一种很懂事儿的水果——不会因为剥皮弄得满手都是粘腻的汁水。

景星喜欢分享，或许姜梳就是跟她学的。

但有时候景星分享的时间不对。

初一放暑假前的最后一节晚自习，距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大家都开始骚动了。景星没忍住剥了几个橘子。这橘子现在不吃，她又要拿回家去，拿着又沉，不如现在就吃。

小姑娘喜欢分享，原则是见者有份，即便当时姜梳离景星隔了一排，也分到了一半剥好的橘子。

其实姜梳是不打算接的，但景星人长得漂亮嘴也甜，三言两语就把姜梳哄着了。

像个温柔的大姐姐。

“你长这么漂亮，就该吃这么甜的水果。”

“哎呀，吃一个嘛。”景星冲她眨眨眼。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

“谢谢。”姜梳招架不住，伸手去接。

你说巧不巧，景星给前后左右分的时候相安无事。偏就在姜梳接过橘子的那一刻，班主任的声音从后门想起。

“姜梳景星，你们干什么呢!给我站起来!”

姜梳：“……”

景星：“……”

她们接受着全班同学的注目礼，离得近的同学在憋笑，离得远的同学传来好奇的目光。

姜梳那时候脸皮薄，心想：老天爷，劈条地缝，让我钻进去吧。

但有景星陪着，倒也接受了。当然，不接受也没办法。

当时班主任是个刻板严肃的老头，教学质量相当好，脾气也是真的爆。

于是姜梳就和景星站到了放学铃声响的那一刻。

铃声响，学生冲出教室。

景星不好意思地冲姜梳笑了笑，说：“真是对不住啊，我真没想到老李会来。我暑假一定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姜梳看着景星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认真地说：“没关系。”然后垂眸接着收拾书包，把她那万恶的暑假作业装进去。

景星先一步收拾好书包，手里拿着最后一个耙耙柑，走向姜梳，塞到她手里，“你不仅没吃上一口，我还害你站了半节课。这最后一个橘子给你吧。”

话才说完，景星就被她同桌给勾走了。临走景星还倒着给姜梳挥了挥手，“拜拜啊。”

姜梳：“拜拜。”

把手里的耙耙柑放进书包，姜梳对着景星消失的夜色怔了怔。

那天的晚自习是柑橘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