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的第一天晚上,顾觉就失了眠。
学校的宿舍又旧又小,散发着一股水霉味儿,和飘着空气清新剂味道的家相去甚远。
床也只是一张木板,轻轻一动就“嘎吱”作响,吵得顾觉根本睡不着。
一间宿舍住了八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呼噜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磨牙声和几句含糊的梦话。
“吱——!”
他蒙上被子转身,床板随着他的动作重重一响,给本就烦躁的内心又添一把火。
这一切都跟他想象中的住宿生活完全不同。
他以为大家晚上会其乐融融地夜聊,从天南聊到海北,从人生理想谈到未来规划。
可实际上晚修铃响后,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各自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睡了,根本没几句交流。
更别说糟糕的住宿环境,才住校第一天,顾觉就不可抑制地想念家里、想念喻越。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终于禁不住困意闭上双眼,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醒来到教室,孟飞看见他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惊讶地喊道:“你昨晚去外面做贼了?!”
顾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疲惫地说:“第一次住宿舍,不习惯。”
离开福利院以后,他一直是一个人睡一间房,习惯了在安静的环境里入睡。
但宿舍几个人一起住,没那么好的条件,顾觉只能尽力克服。
“我趴着睡一会儿,等会儿上课叫我。”说着便把头埋到了手臂里。
看着顾觉这可怜样儿,孟飞叹了一口气。
渐渐的,顾觉适应了住校的生活。
远离喻越之后,他努力慢慢忘记自己曾经对对方的心动,向其他人敞开心扉。
顾觉长着一张清俊的脸,看了就让人心生好感,忍不住靠近。
之前朋友少是因为他有意排斥与他人交往,但现在他逐渐放开,这张俊脸的杀伤力就显露无疑。
无论是谁,看到一张清爽俊朗的脸露出明亮的微笑,都不会不感到舒心和亲近。
很快,他就跟班上的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顾觉,放学一起去食堂吃饭吗?”“去!”
“觉儿,打球去不?”“走!”
“顾觉,我这道题不会,能教教我吗?”“马上来!”
不少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春心萌动的女生们也开始向他暗送秋波,有天体育课回来甚至从课桌里翻出了一封情书。
看见好友的变化,孟飞内心十分欣慰,自以为将对方从歧途中拯救出来。
可只有顾觉自己知道,每当他产生正常的生理冲动时,梦里只有喻越的身影。
在梦中,他和喻越或是在海滩共晒日光浴、或是手牵手在海中遨游、或是在夜晚摇晃的船只上相视而笑。
他只能在白天更投入地进行交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夜晚的阴影。
又过了一天,顾觉信息竞赛的结果出来了,如他所愿拿到了省一。
得知自己的成绩时,顾觉正在写作业,忽然看见老师喜笑颜开地走上讲台,向大家公布这个喜讯。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一堆人挤在顾觉身边,争先恐后地恭喜他。
“觉儿,你也太牛了吧?”“顾觉你可以啊,省一都给你拿下了!”……
顾觉也十分兴奋,第一时间就摸出手机和喻越分享这个好消息。
“喂,叔叔。”
喻越接起电话:“喂,小觉,怎么了?”
“叔叔,我信息竞赛拿了省一。”顾觉高兴地向电话的另一头报喜。
“真的?”
听见顾觉的话,喻越也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吓了坐在一边的蒋可心一跳。
“小觉,你真棒!”他开心地夸奖道,“今晚回家吗?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不愧是主角,只学了半年不到就能拿一等奖,当真是天赋异禀。
顾觉刚想脱口一句“好”,话到嘴边立马刹住。
在他没有收回自己的感情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跟叔叔有过多接触。
于是他说:“算了,等周末回家再说吧。”
“好,叔叔等你。”
低沉的声音顺着电波传到顾觉的耳朵里,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在心头上。
他双颊微红,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羞,低低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喻越放下手机,就看见面前的蒋可心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经过一年多的合作,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如刚开始一样只是生意伙伴,而是变成了朋友。
“你笑什么?”他瞥了一眼蒋可心。
女人笑吟吟地开口:“我笑你这宝贝样,要是谈生意的时候能这么温柔,我肯定百依百顺。”
喻越没接这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天天跑我这,公司不要了?”
“要啊。先躲过这个风头再说吧。”
最近她最小的妹妹刚结婚,婚礼之奢华轰动了整个港市。无数媒体闻风而动,长枪短炮不仅对准了这一对新婚夫妇,也对准了船王大家族里还未婚配的蒋可心。
大家都在期待蒋可心会找什么样的男人结婚,而她身上的财产又该怎么分割?甚至于有人翻出了过去大大小小与对方有关的绯闻,捕风捉影说她和哪个人隐婚了。
搅得蒋可心是烦不胜烦,躲到大陆都没法避开,只能拜托熟识的喻越给自己准备一个秘密的落脚地,打算先避过这一阵子的风头。
“我都不理解,那些人不关注我身家又多了几亿,不关注我又签了什么合作,天天关心起我的婚姻来干嘛。”
她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对狗仔记者们十分无语。
“看你赚了多少钱哪有讨论你的钱会花落谁家有看头啊?”喻越笑着说。
蒋可心听了,瞟了对方一眼:“我的钱当然是我自个儿花,男人可不配我多花一分钱。”
“那可不。”喻越为对方添上热茶,“钱呢,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最舒心、最踏实。”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蒋可心看着自己也耽误了喻越不少时间,站起身拿上自己的手袋。
“打扰你这么久,就不继续叨扰下去了,等有时间了一起吃个饭吧。”她笑盈盈地客套了一句。
喻越也跟着起身:“你要是能再多让我一分利,来多久都不算打扰。吃饭的事跟我助理联系就行,我送你下楼。”
说完,绅士地为对方开了门,手臂摊开做出“请”的姿势。
二人有说有笑地下楼,来到地下车库。
“我就送到这了,再见。”喻越礼貌地挥挥手。
“再见。”蒋可心温婉地笑着点点头,“这次真的多谢喻总了。”
“举手之劳,不必抱歉。”
打完招呼,蒋可心款款地转身,坐上一辆不起眼的车子。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没几天,港市报纸赫然刊登着喻越和蒋可心的花边新闻。
两人告别时露出的客套微笑被定格在了报纸的头版,下面煞有介事地说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有情。
一般人很少知道喻越和蒋可心有深交。
因为两个人明面上的交集只有鼓楼的合作,但与蒋可心有合作的人很多,喻越并不特殊。他们是在小岛度假碰面后,才逐渐开始熟起来。
然而,为了挖料,狗仔坚持不懈地关注与蒋可心有交集的男人,发现了喻越和蒋可心年初时在同一个小岛上度过假。
于是他们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派了两个狗仔偷偷溜进大厦蹲守,果然拍到了两个人私下交往的画面,看起来关系还很好。
港市老牌豪门和大陆新兴龙头有望联姻的消息一传出来,无数双眼睛就盯上了二人,就连股市也随之波动。
商人们在评估这可能的强强联手是否会冲击到自己的利益,平头老百姓们则对二人的八卦津津乐道。
特别是狗仔为了佐证自己的爆料有可信度,还拿出了二人重合的那段行程来说事。
一时间,暗度陈仓的故事被讲得缠绵悱恻、头头是道。
“喂,小觉,抱歉,这周恐怕没法接你回家了,出了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安心呆在学校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他本来想把对方接回家办庆功宴,可现在他身边一直跟着记者或狗仔,太不安全了。
他不想让顾觉的存在被曝光。
喻越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疲惫,听得顾觉心头一跳,忍不住关心对方,却只得到都很好的答案。
于是他只能问孟飞最近是否发生了和喻越有关的大事,得到对方一个犹豫的眼神。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顾觉急切地催促道,按捺不住眼底的关切和焦急。
孟飞只能把新闻的事告诉对方,说罢安慰道:“其实这种新闻都是捕风捉影,不一定是真的。”
他怕顾觉好不容易走出来一点,因为这件事又上了头。
顾觉第一反应也是这不是真的,可细想又有些迟疑。
蒋可心他认识,是叔叔的合作伙伴。
虽然叔叔肯定不会和与自己公事有交集的人谈恋爱,但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万一他们在工作中互生好感,也不是不可能。
顾觉必须承认,自己如此笃定喻越的感情,不仅出自于了解对方,也出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排斥。
是自己不想让其他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希望——喻越向他承诺过自己绝不会结婚。
于是顾觉面色如常地对孟飞说:“我知道。”
看见好友如此冷静,孟飞很诧异,他以为以顾觉对喻叔叔的上心程度,会吃飞醋难过呢。
顾觉向自己的好朋友解释道:“我认识蒋阿姨,她是我爸爸的合作伙伴。新闻上说两人在度假时见过确实是真的,当时我也在场,什么都没发生。”
原来如此。
孟飞恍然大悟,不再继续关心这件事。
夜晚,顾觉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件事。
他攥着手机,犹豫地思考要不要再给喻越发个信息。
顾觉并非不信任喻越能解决这件事,他只是觉得对方这个时候一定很忙,需要家人的安慰。
嗯,只是家人的安慰。
这么想着,顾觉还是摁亮屏幕,敲下一句话——叔叔,早点休息,我很好,希望你也很好。
多的不敢再说。
顾觉感觉自己对喻越的感情收回得不错,就连晚上做梦都很少梦见对方,很快就能回到家人的位置上了。
此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分外关心这件事,那就是喻越的好友,何昭。
看到新闻的那一瞬,他冲动地想从深市到广市去见喻越,下一秒却冷静下来。
自己只是喻越的好友,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对方呢?
况且,这个时候喻越一定非常焦头烂额,自己就别再去添乱了……
于是何昭只是打了个电话给喻越,简单地关心了一下对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不太喜欢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而已。”喻越揉了揉眉心对何昭说。
他今天联系了律师给对方发律师函,威胁对方停止造谣,然后找公关写新闻稿澄清二人的关系。
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公关讲究时效性,黄金时间里没把澄清发出去,等到公众视线转移了,就彻底讲不清这件事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谈恋爱了呢。”何昭笑了笑,故意试探道。
他认识喻越也不短了,本以为对方不喜欢男人,可后来才知道,对方压根没谈过恋爱。
没动过心,谁知道自己的性取向?
何昭自觉自己很有希望。毕竟他是对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少来。”喻越笑了笑,“我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光是公司就够我折腾的了。”
何昭没再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转而问道:“对了,下次去广市汇报的日子刚好凑上我的生日,不如一起喝一杯?”
他和喻越分隔两地,怎么能不趁着汇报工作时多私下接触呢?
“没问题啊。”喻越欣然同意。
蒋可心这边也很头大。
喻越只需要澄清二人之间没有感情就行,她还得处理住所的事。因为她拜托喻越准备的藏身地被狗仔跟踪时挖了出来。
只能说还好喻越准备的时候,用的是郭助理的名义,而郭助理负责喻越的私人行程,不在公司挂名,并不为外界所知。
不然要是狗仔们挖出蒋可心住的这个地方在喻越名下,那就更有理说不清了。
很快,在二人一齐发力的处理下,这场绯闻风波平息下来,跟踪喻越的记者狗仔们也被处理干净。
又过了一周,顾觉终于能回家了。
他不想让喻越推掉工作来接自己,所以没有提前告知喻越。
刚好徐锐要过生日,邀请了几个好友到自己家里吃饭,于是顾觉也没通知张姨做饭。
给徐锐过完生日,顾觉脸上带着未消的热气,坐上司机的车回到家。
钥匙轻轻一转,门就被打开。
奇怪,怎么没有被反锁,难道叔叔在家?
顾觉好奇地推开房门,只见家里没有开灯,黑乎乎一片,从阳台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客厅。
而客厅的沙发上,喻越闭着眼睛侧躺着。旁边,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跪坐在沙发前,抬头凑向喻越的面前,似乎想要亲吻对方。
“你是谁?!在干什么?!”顾觉怒气冲冲地大喊。
又失眠又早起,经常感觉自己活不长了……
第13章 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