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孟飞的省赛成绩出来了，他拿了省一等奖，而顾觉也将参加信息竞赛。

比赛的前一天，几个好友为了缓解顾觉的紧张情绪，带着他在外放松。

几人先去吃了顿大餐，又去游戏厅疯玩了一下午，到了饭点，刚好孟飞的家就在附近，于是决定去对方家里蹭一顿晚饭。

“我妈手艺比饭店都好，你们今天有福了。”孟飞笑着说。

秦澜听了眼睛一转，问道：“有小顾家阿姨这么好吃？”

说着他就想起了上一次在顾觉家吃饭的时候，嘴里不自觉地分泌唾液。

“有一说一，小顾家的饭确实好吃。”徐锐也赞同道。

“那我妈的手艺还是比不过小少爷家。”孟飞揶揄了一句，顾觉听出对方在调侃自己，又羞又恼地拍了对方一巴掌。

“少说两句吧你！”

但提到那天在顾觉家的日子，几个少年就开始兴奋地聊起当天玩的游戏，不知怎的就聊到了顾觉的叔叔。

“小顾，你叔叔气场也太强了，你平时在家都不怕的吗？”

钱文镜想起喻越周身的气势，现在还心有戚戚，跟喻越一比，他妈的怒吼都不算恐怖了。

提到这件事，顾觉的眼神有些落寞：“我叔叔他工作很忙，基本不在家。”

听见这话，徐锐点点头：“能理解。我爸也是经常不着家，基本一个星期回来一天两天，我都是在阿澜家蹭饭蹭大的，哈哈。”

顾觉听了徐锐的话，不禁有些羡慕。

徐锐至少一个星期能有一两天和父亲在一起，而他整整跟喻越分别了六年，期间平均下来一个多月才见一次。

钱文镜说：“不在家爽啊，没人管着。我爸妈天天唠叨我不务正业，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嘴上这么说着，可他眼角都是幸福的微笑。

几人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喻越的公司楼下。

“欸，你们看，那是不是喻叔叔？”孟飞眼睛尖，一眼就看到远处的人。

顾觉眼睛一亮，立马抬头望去。

只见远处站着两个男人，身材高大的是喻越，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高较矮的男人顾觉并不认识。

不知道男人突然说了些什么，喻越的脸上露出轻松愉快的微笑。

而男人看见喻越笑了，也跟着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双眼中似乎有不一样的情意。

见此情形，顾觉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明天就要去比赛了，喻越不仅没有关心他，反而还和别人相谈甚欢。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喻越心里，他不是最重要的人了？

想到这，顾觉无法控制心里气恼的情绪，快步走上前，把朋友们都抛在身后。

“叔叔！”

喻越惊讶地转头：“小觉，你怎么在这里？”

顾觉眨着干涩的双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和朋友在这附近玩。”

听到顾觉的回答，喻越这才看见孟飞等人，笑着打招呼：“你们好。”

几人小跑着赶上，礼貌地回应：“叔叔好。”

顾觉没有理会自己的朋友们，眼睛盯着自己不认识的男人，直白地问：“叔叔，他是谁啊？”

他的行为有些不礼貌，与平日里懂事的样子相去甚远，喻越微微皱了皱眉。

“你好，我是何昭，喻总的朋友。”

何昭对顾觉露出一个大大方方的微笑，不知为何，顾觉觉得分外刺眼。

朋友？为什么他不认识？

顾觉以为喻越天天忙于工作，没有自己的日常生活。所以每次想念喻越的时候，他总会在心里告诉自己喻越在忙工作，喻越工作是为了他们两个人。

可何昭的回答狠狠地戳破了他的自以为是。

只有他希望彼此的时间只有彼此，喻越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自己。在工作之外，对方还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他的生活。

想到这，顾觉克制不住地眼眶发红。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控制自己不要掉眼泪，勉强维持住体面：“你好。”

喻越敏锐地察觉到顾觉一瞬间低落的心情，抱歉地对何昭笑了笑：“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再聊吧。”

“好啊。”何昭双眼一亮，高兴地应下。

有了下次，就有下下次、下下下次，总有一次他能拿下对方。

自从和男友分手后，何昭是第一次在感情上如此有干劲。

送别何昭，喻越拉住顾觉的手，把对方带到一边，温柔地问：“怎么了？”

此时顾觉不想再看见对方，只想赶紧离开。

他怕自己跟喻越呆久了就忍不住哭诉起来，而他并不想让喻越知道他的心事。

顾觉心里清楚，自己对喻越的感情不对。

他从没见过哪个孩子对父亲的独占欲这么强，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希望喻越身边只有他一个亲密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

喻越哄了几句却不见顾觉高兴，只能叹了口气，等待对方自己消化完情绪。

顾觉的朋友们也很奇怪，看着喻越和顾觉的背影。

只有心思细腻的孟飞敏锐地眯起双眼，察觉到顾觉刚刚话语里暗含的针对。

可是顾觉好端端地针对这个不认识的人干嘛呢？

他和顾觉成为朋友的时间最久，两个人在学校又是同桌，接触的时间比其他人长多了。

孟飞知道，顾觉虽然看起来很懂事，实际上非常单纯。

这种单纯源自于顾觉这么多年简单的生活。

这个简单不仅是指生活内容的简单，也指社会关系的简单。

顾觉曾跟他回忆过童年的生活，他说福利院里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光。

而喻越在顾觉最绝望的时候，像神一样降临，把自己带离泥潭。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觉的一脸虔诚。

孟飞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炽热的感情，看得他暗暗心惊。

这一行为直接奠定了喻越在顾觉心中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地位。

然后喻越很快又远离了顾觉的生活。

这让年幼的顾觉感觉自己在情感上被抛弃，只能通过各种方式换取喻越的情感肯定，以此确认自己的“存在”，包括但不限于听话懂事、努力学习等。

于是就产生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顾觉情感成长的中心只有喻越一人，随着他日渐长大，荷尔蒙逐渐躁动，他身边唯一能给他激烈情绪波动的只有喻越，再加上二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亲缘关系还没来得及建立。

所以，顾觉很容易对喻越产生不正常的感情。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顾觉会对喻越的朋友有敌意。

得出这个骇人的结论，孟飞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此时再看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

他不想看见好友一步步走上错误的道路，咬咬牙喊道：“小顾，该走啦！别让我妈等急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两人分开再说。

顾觉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把朋友们晾在了一边，于是强压下心里的酸涩，朝喻越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没事，我只是突然有点累了。”

喻越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可是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觉转身离开。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喊住对方：“等等。”

顾觉回头，眼尾还留着一抹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喻越心里一软，声音温柔得像水：“明天比赛加油。”

他一直都记得。

听见喻越的鼓励，顾觉的眼睛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一样，亮得炽热。

他重重点头：“嗯，我会的！”

原来喻叔叔还记得，这就足够了。

————————————

走出考场，顾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如释重负。

他抬头看天，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一个好天气。

刚想拿出手机联系司机来接自己，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小觉，这里。”

顾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喻越穿着一身驼色的长款风衣倚靠着车门朝他打招呼。也许是因为刚结束工作，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纤细的镜链在空中摇摇晃晃，勾得人心痒痒。

“叔叔，你怎么来了？”

看到喻越的一瞬间，顾觉就好像久旱逢甘霖的地，立马就抖擞了精神，迫不及待地向对方跑去。

喻越看着小孩跑到自家跟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心软得不成样子，温柔地笑着说：“今天是你比赛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时候，我当然要来。”

昨天之后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虽然口口声声说对不起顾觉，忽略了他的感受。可实际上自己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没给对方一点儿关心。

就算他不想和顾觉接触太久，让对方把自己当成父亲，但自己毕竟是对方名义上的“养父”，不能一点养育责任都不承担。

所以他今天干脆提早结束工作，亲自来接顾觉。

他接过对方肩上背着的书包，笑吟吟地问：“感觉怎么样？”

顾觉兴奋地凑在喻越身边，恨不得跟对方沾在一块儿：“感觉一点儿都不难，拿奖绝对没问题！”

他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喻越故作夸张地感叹：“这么厉害啊。”

“肯定不会让叔叔失望的！”顾觉挽住喻越的手臂，双颊微红，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孟飞站在不远处，看见顾觉像只小鸟一样围着喻越，脸色难看。

他本来是想给顾觉一个惊喜。

昨天回到家后，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仔细地想了又想。

毕竟这种畸恋实在是太过骇人，孟飞不想随随便便就给自己的好朋友下判决。

他试图告诉自己，顾觉是因为太过缺爱才如此重视喻越，排斥对方身边的人，确保自己的地位。

这本质上只是小孩在争父母的重视。

可是看见这副场景，孟飞无法再骗自己。

没有哪个孩子会因为和长辈有身体接触而感到害羞。

顾觉在日常里是一个很冷淡的人，也不经常脸红，更不会像个橡皮糖似的巴在一个人身上。

不行，他必须找个时间和顾觉谈谈，孟飞黑着脸想。

他爸妈是大学教授，他从小就跟着接触了不少知识，思想开放，自然也知道同性恋是一件正常的事。

可喜欢上同性的长辈又是另一件事！

如果顾觉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一个同性，因此感到苦恼，自己作为朋友当然能开解对方接受自己的性取向。

可孟飞觉得顾觉根本就不是喜欢喻越，他只是因为独特的童年经历而对喻越产生了情感上的幻觉。

这都不能算是同性恋，而是心理出现了问题。

打定了主意，孟飞没有上前打扰顾觉，转身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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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顾觉庆祝，喻越开车带对方回了庄园。

黄管家早在喻越的吩咐下，为他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庆功宴。

顾觉平时的生活很简单，阿姨做的也是些家常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一颗大大的龙虾头摆在餐桌正中间，看得顾觉一愣一愣的。

“来，坐。”喻越在主位坐下，示意顾觉坐到自己身边来。

顾觉乖巧地坐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喻越，眼神中充满了孺慕。

“今天这个比赛不管能不能拿奖，我都会为你骄傲。”喻越高兴地举起酒杯，“来，干杯。”

“谢谢叔叔。”顾觉双脸微红，举起自己的杯子。

“叮——”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起，像是撞在顾觉心上一般。

他埋头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饮料，眼睛却不自觉地向喻越瞟去。

往日里的喻越都是沉稳的，像是一潭深水，或是一颗松柏。而今天的喻越许是因为太过高兴，豪迈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仅不失其的儒雅之色，反而平添了几分侠客般的潇洒。

顾觉看得心头一颤，明明没有喝酒，心却醉了。

他大胆地握住喻越结实的手臂，心脏跳得飞快，喉结上下滚动：“叔叔……”

“怎么了？”喻越偏头看向对方。

他酒量一般，而且容易上脸，才喝了几杯脸颊就泛起了红晕，看起来像天边的明月落到了地上，化成一点触手可及的荧光。

顾觉小心翼翼地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故意而为，试探地把另一只手也搭上对方的手臂，轻轻地靠在对方宽厚的肩膀上。

这是他能做出最大胆、最逾越的行为了。

喻越以为小孩是在向自己汲取亲情，颇为触动地用手环过对方的肩膀，把小孩拢在自己怀里。

淡淡的酒气萦绕在鼻端，顾觉沉醉于此，忍不住闭上双眼，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

一时间，场面无比温馨。

也许是因为喝了些酒，喻越的动作再维持着距离，情绪也不如往日一般克制。

他环住对方肩头的手慢慢上滑，搭在了顾觉的脸侧，掌心的温度几乎要烫到顾觉的心头。

“小觉，我知道你一直想和我在一起。”在酒精的催化下，喻越难得地开始说起心里话。

“我把你从福利院带出来，所以你把我看成父亲，这很正常。虽然我自己并不想取代你父亲的位置，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听见喻越的话，顾觉喉咙发紧，他抓紧对方的手臂，干涩地说：“叔叔，我……”

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

说自己其实没有把喻越看成过父亲？这怎么可能。

说自己确实想让喻越成为自己的父亲？

顾觉下意识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喻越对他来说，早已超过了父亲的定位。他的人生、他的情感，皆系于对方身上，如同一株攀附着大树生长的藤蔓。

“但是，不管怎样，你是我从福利院里带出来的，我必须对你负起责任。”喻越想起自己下南方的初衷。

是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顾觉？是，但很小。

更多的动力其实来自于他内心潜藏着的不甘心。

他大好年华，事业蒸蒸日上，却突然戛然而止，换谁也不甘心。

可顾觉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家庭，自己却与对方不亲近，整个家形同虚设。

“叔叔向你道歉。”喻越长叹一口气，终于直面了问题，“一直以来，叔叔只考虑了自己，没考虑你，让你变成留守儿童，是我的错。”

听见喻越的道歉，顾觉心里反而堵得难受。

如果在几年前，听见这些话他一定会很高兴。

但现在，顾觉已经渐渐发现自己对喻越的感情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再听见喻越的话，不仅没有感到开心，还十分心虚。

“叔叔，你喝醉了。”他生硬地扯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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