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名者只有一个名额,每年都有人争先恐后的来找陈平良旁敲侧击。
陈平良年龄大了,国青赛提名这种事他并不想费心思,况且提名也只是进入人才池,能不能被选上去参赛还是另说。
没有特别突出的人选,他宁愿选择挂空。
再此之前,他已经连续三年没提名过任何人。这下倒好,两个心仪的人选全挤到今年。
陈平良给沈瑜川打电话,是想问他和闻念的参赛意愿,毕竟这不是小事,日后耗费的精力会很多,如果他们俩都想参加,他就找老同事一起提名他们两个。
沈瑜川就把顾寻双要提名他的事告诉了陈平良。
陈平良在电话里十分欣慰地笑了几声,又说那就把自己的名额留给闻念,让沈瑜川代为转达询问。
论物理实力,闻念对恢复记忆后的自己非常有信心。
只是,她原以为自己会掌握许多远远超过于现今物理领域的知识,但经过大量文献的阅读后,她发现所知道的东西,仅仅略微领先于当前世界的研究成果。
闻念高度怀疑,067称她为“物理学家”实在是高估自己了,在未来,她充其量也就是个“物理学渣”。
闻念对国青赛没有执念。
如果是之前,她选择参加的唯一原因就是进度条想让她这么做。
而现在的原因,是能跟沈瑜川一起。
顾寻双的名额还给沈瑜川留着,但他暂时没有决定要不要参赛,闻念干脆就把一锤定音的任务踢到了他脚边。
“如果你参加,我就参加。”
沈瑜川对她看待国青赛提名的随意态度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很自然应承下来。
只不过一直到周五晚上去机场接赵劲他们的时候,他都没再提过这事。
接机口。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乌泱泱一群人接连从一个方向涌出来。
幸好赵劲又染了一头蓝毛,比较显眼,闻念大老远就认出了他,还有他身边的师浩辰。
闻念左看看右看看,倒是没瞧见聂杉。
原本她还有些失落,可当两人逐渐靠近时,她立刻注意到赵劲背后鬼鬼祟祟露出的一双腿。
闻念嘴角不自觉上扬,戳了下旁边的人。
沈瑜川垂眸过去,只见她指了指旁边,小声说:“假装我没来。”
之后一溜烟儿躲到不远处。
果不其然,赵劲和师浩辰走到沈瑜川旁边时,聂杉“嗖”一下窜出来,夸张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人却扑了个空。
“闻念人呢?”她立马拧着眉头问。
沈瑜川倒是不动声色,像是不打算说话的样子。
下一秒,闻念应景地从聂杉身后冒头,在她耳边叫了声。
聂杉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往前蹿了一步,脸色也变得苍白。
她回过头,闻念就开始“咯咯”笑,还用一只手指着她,活脱脱的无声嘲讽。
聂杉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拍拍胸口顺气:“你属猫的?走路一点声都没。”
“那你属什么的啊?”闻念挽着聂杉,走在三个男生前面,两人笑闹着,“这么狗,还这么能憋,居然瞒了我一个星期,就是为了吓我?”
“这不计划没得逞吗。”聂杉撇撇嘴,“你脑子怎么就不能笨一点呢?”
闻念眨眨眼,语气十分欠揍:“那还是等下辈子吧。”
因着闻念和沈瑜川周一还要上班,几人也没去太远。
周六一大早去爬了驻地附近的云景山,晚上直接住在山上的农家乐里。
第二天下山后,原本计划着去市中心酒吧,但聂杉想要和闻念一起过“二人世界”。
于是就此分道扬镳,俩人扔下三个男人去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古镇玩了。
聂杉喝了口排好久队才买到的本地特色奶茶,嘴里嚼着珍珠,说话含糊不清:“我记得蒋初曼放假不是回家了,她家应该就在附近,离你们驻地也不远,也没说见一面吃个饭?”
“她?”闻念摇摇头,“怎么可能主动来找我。”
聂杉只是走到这,忽然想起来她们寝室还有这号人物,随口一问。
要真是从闻念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那她才觉得见鬼了。
不远处的热闹人群吸引了聂杉的目光,好奇心一下子飞了过去,还没等闻念从上一个话题中反应过来,就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去看看。”
-
蒋初曼的家在市中心旁边,平日里颇为安静,奈何附近有个景点,哪怕是寒假,周围也会变得人山人海。
可外面的热闹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怎么都暖不化室内这冷到冰点的气氛。
破碎的瓷片散落一地,翻倒的花盆甩出泥土,从墙角一直蔓延到客厅中央。
蒋初曼红着眼,极力压抑住语气中的哽咽,不愿让面前的女人看出一丝脆弱,故意拔高音量来鼓舞自己的气势。
“你昨天又去监狱里看那个畜生了是不是?!”
“他是你长辈,怎么能这么说话?”中年女人四十多岁的年龄,保养的却很好,看起来像刚过三十五。
蒋初曼抬眼冷笑,又恶狠狠地看回去:“他算个狗屁长辈!”
“你明明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对面的女人像是一下被浇灭气焰,语气瞬间软了下去,但还是磕磕绊绊地辩驳:“......可,可他终归是你的父亲。”
“继父算什么父亲!”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蒋初曼,顺势抄起手边的一个花瓶砸到女人脚边。
女人被吓得猛地后缩,眼中满是惊恐。
大喘几口气后,仿佛突然想起自己是蒋初曼的母亲,一瞬间如同抓住无形的利刃,神色也傲慢起来,斥道:“小白眼狼,我供你读书,让你追求你的什么物理学梦想,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你有没有良心!”
蒋初曼看着眼前的女人,无力的笑了声,两行泪终于从眼中滑落。
父亲去世的短短一年后,李白莉女士就再婚了,蒋初曼随之搬到了继父家。
一开始,她跟母亲之间的矛盾只是小小裂痕。
直到她被继父性.侵未遂,他锒铛入狱。
蒋初曼不顾李白莉劝阻坚持报警,成为割开母女情份的导火索,这道小小裂痕也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么多年过去,一吵架,她就还是这套。
屡试不爽。
每到李白莉说出这句话,蒋初曼就知道,争吵该结束了。
她轻轻摇晃垂下的头,声音无奈而苍白:“就是因为你供我读书,才有机会站在这跟我吵架。”
“不然,你根本就不会再见到我。”
李白莉指着她,怒道:“好啊好啊,我供你读书,到头来成坏人了是吧?”
“那你为什么不做个彻底的坏人呢?”蒋初曼轻喃。
偏偏,对我的好和不好,都是真的。
蒋初曼没有再说话,拖着疲惫的身体冲出家门,隐入寒风中。
她最讨厌云市,因为这里是她的家。
然而却无法割舍,因为这里,也葬着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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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念和聂杉在古镇逛着逛着,七拐八拐就偏离了热闹中心。
俩人现在正在一座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故意“做旧复古”的回型阶梯上站着。
起因是,聂杉觉得这里很有艺术氛围,想上来拍照。
闻念给聂杉拍完,她检查照片的时候发出连连赞叹,满意地询问闻念是否也来几张。
闻念挥挥手,还是不必了。
自然,得到了聂杉一声“没品位”的评价。
不知是不是这座古老的建筑感受到了闻念内心的嫌弃,她下楼梯的时候,没看到脚下阶梯长短不一,惯性踩上去,直接踏了个空。
右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发出“扑通”的声响。
刹那间疼痛涌上脑门,闻念眼前发黑,差点昏厥过去,连叫都没力气出声。
疼痛从一开始的铺满全身,到聚集在腿上,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闻念却觉得十分漫长。
直到聂杉急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的意识才渐渐被拉回。
“我没事。”闻念虚弱回应。
她在聂杉的搀扶下渐渐坐起来,右腿从膝盖到脚踝却疼得动不了。
“要不要叫救护车啊?”聂杉眉头紧皱,神色慌乱。
疼痛让闻念紧闭着眼,她说:“先不用,应该没骨折,就是扭到了,让我先缓缓,疼得有点没力气。”
聂杉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能帮忙的人,好把闻念扶到台阶上坐下,这样应该会舒服一些。
朦胧中,她看见有个女生朝这边走来,连忙喊:“你好,能过来帮我们一下吗,我朋友摔倒了,我一个人扶不动。”
蒋初曼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脚步顿住。
目光探寻过去,立马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闻念和蹲在她旁边的聂杉。
她渐渐走近,聂杉这才认出,来人竟然是蒋初曼,一瞬间愣在原地,语气也变得不自信:“蒋初曼......你能帮帮我们吗?把闻念扶到台阶上就行。”
蒋初曼自上而下斜睨着两人,静默两秒,缓缓抬起眼皮,收回视线。
“找错人了。”话落,与两人擦肩而过。
“你!”聂杉转头,准备痛骂她几句,被闻念拉住。
“给沈瑜川发个消息,他们在市中心,离这不远。”不知是疼痛减弱,还是闻念渐渐适应,她的神智也随之清醒了些许。
闻念这么一提醒,聂杉才想起来市中心还有三个男人,连忙从口袋里掏手机。
刚解锁屏幕,被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
“闻念,你还好吧吧?”
聂杉抬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长相很乖,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还认识闻念。
闻念思绪游离着抬起脑袋,费力地看清了眼前人,疑惑道:“时遇?你怎么在这......”
“你忘了,我有特——”时遇看到了闻念旁边的陌生人,及时打住,“我来这边玩,刚好路过,看见坐在地上的人像你。”
聂杉估摸着闻念这会儿顾不上跟人聊天,连忙接过来话:“能麻烦你跟我一起把她扶到台阶上吗?让她先休息会,我联系朋友把人送医院。”
“这还等什么?”
时遇弯下腰,把闻念打横抱起,顾不上一旁差点儿惊呼出声的聂杉,说,“先去附近医院,再联系你朋友慢慢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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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过片子后,闻念其实也缓过劲儿了,只是脚踝和膝盖有些隐隐泛痛。
医生就在对面,片子还没有同步到电脑上,但他凭经验已经诊断出闻念大概率没骨折。
原本没什么大事,但身后四男一女围成两排,反而让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医生似乎也感受到了跟闻念一样的情绪,抬起眼,视线越过镜片看向那一大团黑影,说:“人太多了,出去点,这没什么大事。”
话音落下,师浩辰和赵劲很有眼力劲儿的率先离开。
聂杉、沈瑜川和时遇还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都觉得自己是不该离开的那个。
片子刚好同步。
医生没注意就诊室内的状况,视线落在电脑上。
再抬头时,没想到眼前还杵了三个人,差点被吓一跳。
他推了推眼镜,没好气地说:“再出去一个。”
聂杉看了眼沈瑜川,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闻念,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完全没听见医生的话。
再看时遇,满脸写着“我才不走”这四个大字。
聂杉微微叹气,翻了个白眼,很自觉地拍了拍闻念,加入赵劲和师浩辰的队伍。
医生又看了会片子,沈瑜川忽然开口:“医生,哪里不对吗?”
医生“嘶”了声。
“本来没想着让你们去取实体片子,以为根本不碍事,看一眼就是吃个定心丸,现在到是有些拿不准了。”
他目光还停留在电脑上,随口说:“你们谁去二楼机器上把片子取来?”
时遇发现沈瑜川“假装听不见”这招十分好用,于是也学着他,冷冷站在原地,谁也不看。
他就要在这陪着闻念。
沈瑜川微微皱眉,不愿跟这种幼稚的人耽误时间。
刚准备抬腿,医生那边忽然指了下:“就你,那个把人送来的小子,取片子的机器就在挂号机旁边,你去拿能快点。”
时遇一脸震惊地指了指自己,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挤出句:“好。”
碍眼的人消失在视线中,沈瑜川的气也顺了大半。
他从后面拖过来一个凳子,坐在闻念旁边,终于有机会单独跟她说上两句话:“还疼吗?”
“......有点”
“大冬天穿这么厚怎么还能摔成这样?”尽管沈瑜川的话中有责备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关心和担忧。
闻念不好意思看他。
“直接从楼梯上踩空了,有四阶呢,肯定比平地摔要严重。”
医生在一旁看着电脑,目不斜视,随口宽慰:“小姑娘别担心,最多就是骨裂。你穿得这么厚,从一层楼摔下来都不容易骨折,四层台阶算什么。”
“.......”
闻念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安慰人的方式还挺特别。
没多久,时遇就把片子取了回来。
拿在手上的东西果然更具有说服力,医生简单看了眼,直截了当地说:“没事,就是膝盖和脚踝扭伤。”
闻念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听医生问:“小姑娘之前是不是骨折过啊?这小腿骨上有旧伤恢复的痕迹,所以我刚才看电子片才不那么确定。”
“......?”
这下把闻念问懵了。
她哪里知道“闻念”有没有骨折过!
又忽然想到,她最开始就是从医院苏醒过来的,但那个时候医生明明说没问题,只好真话掺假话敷衍。
“暑假的时候出了个小车祸。”
医生眼中的疑惑依旧没消散,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经验不足,所以没见过这种情况。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按理说看着有些年头了。”
“但是没事哈,你这个影响不大。外伤的药按时涂抹,最近一个月不要过度用腿,不要久坐。有条件的话可以买个医用的护膝,穿上防止频繁弯曲。”
聂杉这几个人原本计划找闻念和沈瑜川玩一个周末,再去云市其他地方玩三四天,也不算亏了这一来一回的机票钱。
但闻念忽然出了事,聂杉十分自责,总觉得要不是她缠着闻念拍照,她也不会摔成这样,所以想留下来照顾闻念。
赵劲这趟本来就是因为聂杉才来的,如果她后面不去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跟师浩辰有什么玩的?
而且三个人的酒店和门票都已经订好,不去肯定会浪费一部分钱。
闻念当然也知道这些,所以说什么也不让聂杉留下来。
“那你这行动不便,万一想干个什么事,连个跑腿儿的都没......”聂杉鼻子和眼眶都红着,可怜巴巴瞅着闻念,眼泪又差点儿夺眶而出。
闻念实在没办法。
她知道如果不把聂杉哄安心,她肯定不能踏实去旅游,于是清清嗓子,凑到聂杉耳边低声说道:“你看,我家隔壁不是还有沈瑜川吗?正好借这个机会多接触接触。你在这儿,我反而不好使唤他了。”
聂杉眼睛几乎是“嗖”一下亮了。
“对啊。”她一脸恍然大悟地看着闻念,“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拍了下大腿,庆幸道:“差点坏了你的好事。”
又想到了什么,鬼鬼祟祟问:“所以,你这是承认自己喜欢沈瑜川了?”
闻念一听自己差点露馅,连忙打哈哈:“我可没承认啊,我只是说可以有机会多接触,至于喜不喜欢,那还得另说。”
聂杉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又跟我打太极。”
“哪有,我这是实话实说。”
聂杉:“......”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