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自己的脚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脚，心中想到：太可恶了，区别对待，我这脚链手链的，重死了，怎么人死了还规矩那么多啊，跟犯人一样！

“二号，田大龙，江边钓鱼，突发洪水被淹，窒息死亡，站左边。”一位体型硕大的男子带着忧愁的面容走出。

她心想：哎，天灾啊，还是人祸啊。

又听：“三号，吴广，车祸，失血过多死亡，站左边。”

她又心想：车祸共友啊，活着的人，你们开车的技术敢不敢再好一点？

随即，她像那位同样因车祸而死的小伙子投以同情的目光。

接下来那位念卷轴的小哥润了润嗓子：“四号，黄熙攘，跨江大桥跳河自杀。”只见他边说着还往台上愁了一眼正悠闲喝着茶的冥帝的反应，但其实冥帝没有任何反应，又继续道：“站右边。”

原来，自杀的人还得被区分出来啊，怪不得站左边站右边的。

但人群中这下似乎没有人走出来，小哥又叫了一句：“四号，黄熙攘？”

众人相看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小男孩才慢步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应当还只是十五六岁的男孩，他的皮肤白皙，稚嫩的脸此刻显得煞白，双眼无神，不带任何表情，不过他的右眼角却有一颗不太显眼的美人痣。

她暗自叹气：长得多好一小孩啊，就这么自杀了，这么好的年纪。

她应当也在唏嘘，人间之事究竟为何要将人逼至此。若不是她从前每一次自救自己好多次，怕是也已经自杀了。

虽然被确诊为中度抑郁，心中在某些时刻也会迸发出想死的想法，可每一次她的内心都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挣扎的过程确实是痛心了些，可她以前终归是没能实施死亡的行动。不过这次是她大意了，拿到诊断单的她有些失神，根本无心注意交通安全，就这么恰巧地死了。

不过这在某些程度上也遂了她的愿。

思考之间，小哥已念完第六人，看来目前只有那位小孩是自杀的。

到她时，她特意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准备好在听到自己死法时要用非常悲伤地表情去感叹自己的无辜，以掩盖自己想要投胎的欣喜心情。

然，她听到的是：“七号，吉鹿，睦邻大道撞车自杀，站右边。”

她立马收回了即将显露的悲伤表情，随即张大嘴巴表示惊讶。

她不可思议地猛一抬头，正巧碰上冥帝那双让鬼不禁发冷的眼睛，立马又将头低了下去，朝之前那两位小哥看去，似乎在说：搞错了吧，我不是自杀的呀！

众人见她也迟迟不动，刀疤小哥和俊美小哥互相对视，也不知道此刻她以疑惑的眼神去看着他们是什么意思，两人会意了一下，随即向她走来。

在她缩着脖子皱着眉头的时候，两位小哥再次将她抬到了那位也是自杀的小孩身边。途中的她边挣扎便辩解道：“你们搞错了吧，我不是自杀，我没有自杀，是车撞得我呀。”

两位小哥将她放下，刀疤小哥边盯着冥帝看他的反应，边凑到她耳边对她小声说道：“妹子，过分了啊，别老想着让我哥俩抬你啊，是鬼也要自个走路啊。”

她：我，我叫你们了吗？是你们那么自觉主动来的呀！

众人看着她，随即竟然也开始交头接耳了。

便听那念卷轴的小哥说道：“肃静，有什么冤屈等分配完再说。”

她试探性地看了看上面坐得悠闲却一言不发的冥帝，旁边的俊美小哥也轻声说道：“姑娘，你先听着，等念完了，你可以提出异议的。”

她还没斥责这两个小哥总是那么积极地管着她呢，动不动就把她抬走，什么待遇啊，动手动脚欺负人，还不让人说话。随后便朝着那位不说话却观察着一切的冥帝偷摸着翻了个白眼，便不耐烦地继续听着别人各色的死法了：看来冥界的业务能力提高空间不小啊。

也不知道念了多少个人，刚才也没觉得这里人有那么多。她听得实在无聊，便小挪布向着那小孩靠近，碰了碰他，但他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凑近，在他耳边偷偷问道：“嘿，小孩，这都死了，解脱了，咋还不高兴呢？”

那小孩的眼神迷离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就在她心想着：我们都是鬼魂了吧？还失魂了？这小孩也抑郁症？还是有自闭症？

冥帝可是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的。

虽然刚才她偷偷说话的声音被卷轴小哥的声音盖了过去，可冥帝还是能听到的。一旁的刀疤大哥察觉到了，立马上前去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往旁边站站。她才又慢慢挪回去。

只不过整场听下来，竟然就只有她和那个小孩被列入“自杀”的队伍。

不过她倒对此结果感到漫不经心。

卷轴收起，泛着白金色的光芒。那位卷轴小哥念毕后便转身请示冥帝，在场唯一坐了许久的冥帝缓缓起身，手一挥动，那卷轴便到了他手中。

此时吉鹿才敢光明正大地抬头看着那位冥帝。他低眼看了一眼卷轴，似乎在整体确认一遍。没想到人间已是靠科技横行的时代，在这里，还能见着半束发的诡谲男子，用着一些法术似的东西。

随后他似乎是确认无误了，便对着那位卷轴小哥和右边那些鬼魂说道：“将他们带去六案司确认档案，送去审判司论功过再分配吧。”

卷轴小哥作揖，随后便带着他们一行鬼等离开了。

不过听到此话，吉鹿才发觉，想直接投胎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还要论功过？分配？原来死后的世界也是如此让人不快活，处处是约束，顿感生死都无望了。

等其余人都离开后，冥帝才对着她和那位小孩说话：“今日此时，这片辖区自杀的人，只有你们二位？”

只有？啥意思？巴不得人多下来一些？

那小孩自然还是一样地不说话，吉鹿低着头，轻声说话算作是回话了：“我可没自杀。”

“哦？你的生死簿上，写得很清楚了，睦邻大道，人行道对面红灯已亮，你执意要往前走，就算你生前才刚刚被诊断出抑郁症，也不至于神志不清地往前走吧？”冥王站在高处，俯视着她，说话的气势让她越来越害怕。

“我，我那不是对人间失望才抑郁嘛，那刚得到结果，我就是脑子在胡思乱想着，也没注意啊就往前走了。”她苍白地解释着。

没想到冥帝似乎已经判定了她的死亡结果：“抑郁症本就有自杀倾向，你这是在自证？”

确实，如今她的情况，被认定了是自杀，怎么看都是自杀，即使当时的她走在马路上，脑中的自己是一遍又一遍对着自己说：可以活下去的，一定要活下去。

不过，她已无力解释或争辩什么了，无论人间还是冥界，统治者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她深知没有能力改变，那便只能顺从：“行吧，自杀就自杀吧，赶紧走流程吧。”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自杀与其他死法之人来到冥界会有何不同。

台上的冥帝没有再说什么，卷轴小哥最是会察言观色的，随即出来解释：“二位，冥界的规矩，自杀的鬼魂，无法直接论功过赏罚，目前二位不可像方才那些鬼魂一般，去领档案分配投胎的。”

什么！自个杀还不能投胎了，吉鹿便什么也顾不上了，那一刻的疑惑与气愤让她直接抬起头看着那张带着面具却透着冷峻的脸：“所有自杀的人都不能投胎吗？那我们岂不是要成孤魂野鬼了！”

台上之人并没有回应，依旧只是卷轴小哥说着：“也不是不能，是不能现在，不过也有得选，一是在冥界功德修满，自然可重新投胎转世为人，二则嘛，若是实在不想留在冥界，也可以立马安排去投胎个花草树木的。”说到后面，卷轴小哥的语气也低了下去。

什么离谱的规矩，她又问：“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呢？也行啊，我可以选择投成一只狗，可以吧？”

应当是对做人失望了，这样的安排仿佛恰如她意。

只是卷轴小哥又道：“飞禽走兽，倒也有可能再次自杀的，只有花草树木可选的。”他轻声提醒道，一边还时刻关注着台上那位。

反正都那么憋屈了，她倒也硬气起来：“且不说花草树木有何不好，我倒是挺乐意的，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们都不问问自杀之人为何自杀就如此统一安排吗？若是如此，做人做鬼，又有什么意义，世间之人本就悲凉，往生的道路也那么凄凉，何必轮回呢？而且我都说了，我并非自杀，你们冥界就不能好好调查清楚吗？不如，我问问，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彻底消失呢？”

台上的人似乎有些动容，卷轴小哥也靠近一些想要安抚一下她：“姑娘莫要动气嘛，所以不是还有一个选择嘛，来我们冥界当个差，过了观察期，修满功德，一样地投胎了。”

生是牛马，死去也要做奴隶，她怎么肯干？只是在一旁的黄熙攘从头至尾就是无神地站着。

她深呼吸着使自己冷静下来，随后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自杀，我也不与你们争辩什么了，我可以立马投胎去转为一颗树，但我申请投胎到指定的地方去，不过分吧？”此刻的她，已经怠于继续争论或思考什么了，随即又看了看那个小男孩：“我看这小孩也不爱说话，也争不过你们，要是你们办事公正的话，还请你们慎重安排他。”她后半句话的语气倒是没有那么有攻击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