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驰小心翼翼地运气，在掌心中盘踞酝酿。

他没有选择从心脉位置灌注灵力，而是从手臂的脉门进行，在一定程度上减小了王啸的身体所受到的损害。

灵力注入的一瞬间，王啸的面部蒸腾出一团黑雾，盘旋半晌后突然崩溃消散，同一时间极度的疼痛侵蚀了路栖云，这种疼相比于抽筋剃骨也不在之下，他只觉一口气差点卡在胸口上不来，路栖云下意识紧紧握住左手腕，他弓着身子，将手臂埋在腹部，企图靠这种方式缓解疼痛。

好疼，比当初鬼爪穿肩还要痛。

太疼了。

路栖云大口喘着气，顷刻间汗如雨下，他抬头，透过被汗水打湿的额前碎发，眼睛紧紧盯着那高高在上的沈琼玉。

四面八方随侍的弟子抽出佩剑，将剑尖压在路栖云的肩膀上。

真是没想到，咒法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

这么快就暴露了。

李思驰绕到他身前，强硬的抓住路栖云疼到脱力的胳膊高高举起，他反抗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思驰将自己的手甲解开，袖子撩起，露出了手腕内侧一大片溃烂流脓的皮肤。

“….施咒者，终被反噬。”李思驰一撒手，胳膊下落的惯性让路栖云有些狼狈的身形微晃。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明世走上前来，看了看路栖云罪证一般的手臂，整个人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凶神恶煞，像是要活吞了他。

路栖云眼见暴露，倒是也更洒脱了。

做这种坏事嘛，总不能祈祷偷偷瞒住一辈子的。

“.哈哈哈”他赞许似的点了点头，瞟了眼李思驰，看见他也是脚步虚浮笑道：“算你还有点本事。”

明世长老此时看着路栖云，就像是看着一团卑微入尘的废物，他咬牙切齿道：“你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枉费广寒君不计日夜悉心管教！”

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路栖云长舒一口气，“烂泥烂的好好的，你偏要扶他上墙做什么？”

他的汗出了满身，寒风一凛，将他的身躯冻的发抖，可是斗大的珠子还是止不住顺着下颚滑落，划过毫无血色的嘴唇，最终莫入衣料，消失无踪。

不敢看，肩上抵着千万刀刃，即便再重也抵不过沈琼玉看他的眼神。

一定是像往常一样，带着怜悯，冷峻，又淡漠疏远。

明世长老走上前来，中气十足，“路栖云！现在掌门和各大长老都在，你还不老实交代，为何要戕害同门。”

路栖云叹了口气，他埋着头，声音掷地有声：“我没想过要害他。”

四下哗然。

“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吗？”

“一看就是在狡辩。”

“安静！”明世长老一声吼，他看了一眼跪在台阶下的路栖云，“恶咒的反噬在你手上，还说不是你害的？”

路栖云都要被气笑了，他有些无奈“谁说的被下恶咒的人就一定是我想害的人，他命不好罢了，替别人挡了刀子。”

“你这话是何意”

“字面意思。”

“好啊，你小子愚弄师长，问你什么就老实回答什么。”明世受不得别人对他不尊重，所以对于路栖云这种没大没小的人，他自然是从心底看不上的，要不是因为他是广寒君的弟子，怕是到他眼前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想要去害他，这种事情重要吗？既然已经认准是我做的了，那该打该罚，我受着就是了。”

路栖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将原因说出口，他从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了结果。

明世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立刻回头向着掌门告状，“掌门您看看您看看，当着您的面当着广寒君的面他都敢如此嚣张，简直目无王法。”

掌门抬手，稍作安抚，制止了明世继续碎碎念。

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路栖云的身上，眉宇舒缓，透出一股长者慈祥的模样。

沈琼玉就在掌门身边不远，一直没有说话，掌门偷偷瞄了他一眼，小声道“广寒，你怎么看？”

“广寒君，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追究先前也没有用。”明世长老背着手，从旁边苦口婆心的劝说，“要我看，废了修为打出山去算了。”

确实，犯了如此大罪，这么处罚已经是轻的了。

沈琼玉微微蹙眉，冷山一般矗立在那，“他不是心思歹毒之人。”

“广寒君什么意思？”

“不知其因，不得随意处罪。”沈琼玉身为天下四君之一，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要远超派中长老，他眼底不容沙的名声在外，这也是为何他能受到修仙界其他人的敬仰。

既然沈琼玉要坚持纠其因，掌门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可是，看着他的态度，似乎并不想说出口。”

自从路栖云被带到这里，种种态度便表明了他不想多言，沈琼玉也看出来了，可路栖云越是这样背后就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谈不上多了解，只是出自心底的直觉。

明世拧着眉头，突然道，“想要知道原因，也不一定非要让他说出来，我有一法子，可以撬开他的神识。”

“不可。”沈琼玉冷冷拒绝。

生开神识会让被施法者承受巨大的痛苦，这种法术是通过灵力硬生生将对方的防御撕开一个裂口，再将自己神识入内，从而可以查看对方的记忆。

审讯逼供是常用这种法子的，可是一旦发生了差池，被施术者可能会影响心智。

“那现在如何办？”

沈琼玉扭头，远远看了一眼跪在那处的人，路栖云似乎从小到大一直在跪，跪师长，跪天地，跪人神，后来跪罚，跪惩，他永远都是低着头的从不会对沈琼玉漏出服软的表情。

从幼时到少年，沈琼玉看着这身影逐渐长大。

可却一直都琢磨不透他。

沈琼玉道：“我来。”

路栖云的意识在那么一时三刻是发懵的，当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雪白靴子之时，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面前这人迎着光，与他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他抬头的瞬间看见的还是沈琼玉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甚至一丝一毫的波澜都不曾出现，像是冰川撞海，犹如天神临世。

指间的颤抖停下了。

路栖云做过不少混蛋事，有些是明知错的也要去干的，那时候大多的原因都是因为这是沈琼玉明令禁止的，可是他少年气盛，偏要与沈琼玉对着来。

所以很多次，他都是这样跪在地上，看到那张淡漠的脸。

看不见沈琼玉的任何情绪，也感受不到他的态度，这一度让路栖云非常慌乱。

如今又见，路栖云突然不怕了。

“….. 师尊。”

路栖云叫他，沈琼玉却未曾应答。

他居高临下的扫视着路栖云，未曾与他惊惧的瞳孔相对，眼神反而是落在了他的左手上。

那里的臂缚被除去，露出来了一小截皮肤。

“手。”

“啊？”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沈琼玉什么意思，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他在看着什么，而路栖云的第一反应是将左手藏向身后。

不管如何，他心底还是不想让沈琼玉看到。

这是罪证，只要这伤口还在，这罪名他就脱不掉。

“伸出来。”

路栖云眼神闪躲，此时的神情才显示出了慌张。“师尊…我….我不是…”

显然那人威压极盛，根本不想听路栖云说完。

“拿出来。”

沈琼玉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与往常无异，路栖云多番心思交叠，最后还是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伸手。

袖子的布料被拉扯开，漏出其下一小段溃烂的皮肤。

沈琼玉伸手，一把将路栖云的腕子捉住，他的拇指抵在脉门的位置。

路栖云不得不将跪着的背脊挺直起来，他偏着身子，以为沈琼玉是在审查他的罪证，却不成想，手腕一阵暖，熟悉的蓝色灵力温柔的将整个伤口包裹住，被恶咒反噬的疼痛瞬间消失。

他在替他清伤。

围观的人自然能看出沈琼玉在做什么，众人惊呼连连。

“广寒君，这是摆明包庇自己的徒弟吗？”

“不可能！”

“都这样了你还不信？”

明世一时间也着急了，刚要开口询问叫掌门拦下。

等到伤口不再那么狰狞，沈琼玉这才收起灵力，他盯着路栖云，后者有些呆楞，又带了点傻气。

“为师要探你神识，无需抵挡，不会伤到你的。”

探神识？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栖云还没来的及细想，只见刚才还在替他疗伤的手缓缓抬到了自己的头顶，他只来的及看见眼前一阵白光，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沈琼玉之所以敢这么一试，是因为在很久之前他因为那个梦的原因对路栖云产生了忌惮之心，所以曾经对他下过一个咒术。

通神共鸣。

此术一旦成功，被施加者是全然不知的，而施术者可以随时随地感知到联通人的心绪想法，甚至如果对方对自己抱有完全的接纳与信任，施术者可自由潜入对方的识海，能看到他心底最深处隐藏的秘密。

沈琼玉起初是想通过进入识海的方式去探查，却不成想遇到了屏障。

这表明路栖云并没有完全还接纳他。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能对他全然信任。

很遗憾，沈琼玉无法进入深层次的境界，只能退而求其次他在外层探查，通过控制他的意识去翻找关于恶咒的丁点蛛丝马迹。

很快，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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