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沉默不言，墨烟流却在他的沉默中听到了轻微的电流声。断断续续的“刺啦——”，像惶恐不安的呼吸，让墨烟流觉得自己戳到了他的心事。

“他就这样，没有心，对谁都好，对谁都不好。”墨烟流安慰。

【闭嘴。】

011机械式的声音中带了些怒气：【你才没有心。】

“我在帮你说话，你怎么还反咬一口。”墨烟流的轻笑中带了些无奈和失落。

墨烟流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细微的震动从皮下传来，那是代表生命的起跃。

所以011说的不对，他和正常人一样，都有一颗会跳的心脏。

011沉默半晌，音调里怒气更甚之前：【是我做错了，才会受到惩罚。】

“啊，我听明白了，原来你在生我的气。”

话虽如此，墨烟流现在挺开心，至少他脑袋里装着的终于不是一堆程序——能跟011拌嘴是他无聊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所以是因为我擅自篡改剧情？”011越是气急败坏，墨烟流越想逗逗他。

他颇傲娇的哼了一声。

“那你最好对我说话客气点。”墨烟流说：“要不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在副本里做出些什么，到时候主神再罚你，你只能自认倒霉了。”

【你……】

011想了许久，蹦出两字：【怪物。】

墨烟流对怪物两个字很满意，大怪物造小怪物，这说明他和主神完全就是一路人。

但011显然不这么认为。作为主神的忠实信徒加头号粉丝，他只会把所有一切归罪到墨烟流身上。

他甚至觉得有墨烟流这种东西存活于世，是那位仁慈圣洁的神祇最大的污点。

不过墨烟流也乐见011撒气，他对于已经认定的自己的“所属物”总是很宽容。

“那我要去许烧说的「游仙枕」吗？”

011本打算说去，但看着这位活了上千年还没过青春期，叛逆心贼重的“怪物”，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不去。】

反正他肯定会对着干。011默默倒数：3,2，……

墨烟流往轮椅上一靠，轻笑：“那正好，睡会。”

【你……】011精准搜索了一遍《骂人词汇大全》，愤愤说：【混账！】

连骂人都这么有趣。

墨烟流勾唇一笑，靠在软椅上揉了揉手臂，起身向楼上走去。

墨烟流知道011的脾气，逗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再多嘴戏弄几句恐怕真的要生气，到时候再给他来个大脑通电，想想就难受。

【你真不打算去吗？】

墨烟流时常觉得011摊上他也挺可怜的，自己气得要死，还得放软态度求墨烟流赶紧走剧情。

“逗你的。”

墨烟流进卧室翻了翻墨雨的衣服，找出一身全黑，顺手拿了个棒球帽。

墨烟流是身穿副本，但011提前修改了数据，一切和墨雨有关的痕迹都被改成无限趋近于墨烟流本人。

衣服上身刚刚好，墨烟流几乎溶进房间里成为那抹将黑未夜色的一部分。

他拿出手机，回复许烧：【等我。】望着窗外那座玄铁制成的高墙，轻叹了口气。

许烧这边已经搂着温心干了五瓶啤一瓶红。

他酒量还行，但酒品差劲，喝没两口就开始吹牛，吹到现在已经开始坐着许烧牌火箭环游僵尸恒星，踩在斯库鲁人肩膀上感化异形。

温心就是一天赋型捧哏选手，吹许烧的时候还不忘捎上他那帮人五人六的兄弟，整的KTV包厢跟领导见面会似的。

不过许烧心里藏着事，再好听的也没几句上心，手机一亮就避着温心打开，看到“等我”后冷哼一声，端着酒喝了一口，心下畅快，带着些炫耀跟周围人白话：“墨雨说要过来。”

“呦，嫂子要来。”一个人开了头，其余人便闹起来。

温心脸色不好看，许烧摆了摆手一脸傲慢说：“哪来的嫂子，我跟他可没关系，是他非缠着我。”

“就是，嫂子这不在旁边坐着呢。”

识眼色的人递了句话过去，温心却没接，找了个借口上厕所直接走了。

许烧被这态度刺了一下，懊悔温心好容易对他感情明朗些，自己为什么非要提墨雨这茬，又生气温心实在不给面子，说走就走。

他忍了半天没忍住，发狠站起来就摔酒瓶，冲着人堆大吼：：“都他X会不会说话？墨雨跟老子这些年，老子碰都没碰过他，叫什么嫂子？一个两个都他X诚心给我添堵。”

许烧气得胸腔剧烈起伏，没忍住又砸了一瓶，坐了下来靠着沙发顺气。

周围人缄默良久，见他气消了点，才又端着酒小心往过递话：“是墨雨那小子不识相。”

“要我说墨雨那么喜欢许哥，许哥想干点啥不都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许哥心在温心身上，别人都是过客。”

“大情圣啊许哥。”

……

几人三言两语哄得许烧又有点找不到南北，轮着一圈酒下肚，心里也暗自琢磨，墨雨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就不让他碰呢？

墨雨不让他碰，许烧也没二话，主要是怕逼急了惹到墨迟，不值当。

墨雨那脾气真是不招人喜欢，心里想点啥半个字蹦不出来。现在仔细想想，也没准是欲情故纵呢？

以后有了温心，跟墨雨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了，这么想心里还有些失落，没彻底把人攥到手里，总觉得他许大少爷这放荡不羁的人生少了点什么。

许烧烦躁间又点了下手机，距离墨雨说“等我”已经过去半个小时，这人还没影，也不知道跟他说一声走哪儿了。

真够会“纵”的。

许烧咬牙又问了一句：【到哪了？】

【你什么少爷脾气，这么多兄弟就等你一个？给我滚快点。】

墨烟流心道，我也想快点。

隐着身形在花园里溜达一圈，实在是没找到一处好翻的墙，墨烟流愁得揉了揉眉心。

【你真的不能从正门出去吗？】

011小声抱怨：【再晚赶不上了。】

“所以你有隐形斗篷吗？”

【没有。】

“那你让我从正门出去？我都跟你说了那边有人守着，还有摄像头，被墨迟知道怎么办？ ”

这是今天晚上第三次，墨烟流和011之间进行这个毫无营养又让人心烦的对话。

【反正你走了他总会知道。】

“我都说了他今晚不回家。”

这么僵着是不行。虽然玄铁平滑，墙体还高，但至少可以试一下，万一翻过去了呢？

墨烟流离开十几米做出起跑姿势，箭一样冲向墙体，在距离墙面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心理建设好难啊！就他现在这副皮囊，一个不留神摔下来会被摔成残废吧？难道这就是墨迟给他买轮椅的意义？

墨烟流想起他哥那张冷漠绝情的脸，瞬间觉得那把轮椅不是一把简单的轮椅，而是他的囚徒困境。

“所以墨雨是怎么出去的？”这是墨烟流今晚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

011回答的声音都没了力气：【他直接就出去了，然后……】

“然后就被墨迟抓回来关到地下室了可是我真的不能被关地下室啊！！！”

【我知道，这句话你今天晚上说了三遍，没一遍带喘气的。】

【你会爬树吗，要不爬上去再翻可能省点事？】011建议。

墨烟流盯着旁边那颗甚至已经开始结果的桃树，一咬牙爬了上去，中途还有零星几个没成型的桃子噼里啪啦砸在墨烟流身上，他也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被一棵树欺负。

站稳后，墨烟流伸了下胳膊，正好能够到墙边，借力就翻了上去。

墨烟流感叹：“还好我胳膊长。”坐在墙上，看了眼下面，简直万丈深渊望不到头。

他倒吸一口气：“我怎么下去？”

【跳下去。】

感情跳的不是你。

“会摔死吧？”

【系统提示，距离剧情点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要不你就直接回去吧，反正我最多就是被主神电击三小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墨烟流觉得011被主神折磨了一趟回来后都学会威胁他了。

墨烟流双手握着墙边做了个缓冲，借着墙壁滑了下去，滚到地上时还是撞到了伤口，疼得眼前一阵眩晕，却来不及多待。

从这边打车过去也需要时间，墨烟流只闷哼了一声就扶着地面起身向外面跑去，在路口拦了辆车。

坐到车上时，嘴唇都白了，靠在座椅上缩成一团。

011此前不解。

主神说，墨烟流虽然杀伐决断，看着像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但对认定的自己的“所属物”会极度心软和包容。

只要你对他好，不背叛他，他就会把你当成是自己的所属物。

而墨烟流不会让自己的所属物因为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011不必用一些极端手段让墨烟流服从，只需要适当示弱。

此刻这些好像突然变得具象化了。在011试探性说出“被电击”这几个字，墨烟流身上某一处开关突然被打开，成为之前那个一身反骨墨烟流的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