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略有些无奈,谭诺竟然还对刘文有敌意,属实让人莫名其妙。
不过这人面带微笑,除了他之外,连刘文都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当然相信、当然相信了!”刘文忙不迭地说道。
“相信便好。”谭诺说罢,忽然转头对方黎说,“你也准备好。”
那口吻,虽然方黎从来没有参与过排练,但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隐藏其中的威严。
他不禁挺直了腰身:“好。”
旋即,谭诺给孩子们制定了合唱规则,的确很简单,是连都方黎想象不到的简单。
他让一个人唱,其他人负责唱一个单音“啊”,作为和声。
即便是没有合唱经验的孩子们都能快速掌握,所以不过几分钟,他们就临时组建成了一个小型合唱团。
方黎虽说很相信谭诺,但是谭诺又不是神仙,这么快就组成的合唱团怎么可能靠谱?
然而很快,他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刚刚还混乱不堪的合唱,竟然变得天籁一般悠扬动听。
方黎怔在原地忘记了动弹,若不是谭诺一记刀眼飞来,他甚至忘记自己才是比试的主角。
他重新演奏起那首《送别》,搭配童声合唱,竟诠释出一种幽婉、纯粹的美感。
而方黎也是第一次作为乐手被谭诺的指挥,那人只在关键的乐句偶尔做提醒,会提前一两拍,非常及时,使得他们的表演无比流畅自然。
很快,路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注意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白阳那边变得空荡了些,虽然被人群遮挡,但是方黎还是察觉到,对手似乎不再从容不迫,乐句变得慌乱起来。
同时,有人认出了谭诺,方黎听到人群中发出兴奋的声音,也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他有些担心,联想到之前白阳说的话,他很怕被人指指点点。
然而担忧刚在脑子里徘徊,谭诺的视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充满威严却又不带责备,充满坚定的鼓励,当他与对方的视线交汇,心逐渐平静下来,他的耳畔也只剩下了音乐声。
观众越来越多了,原本一边倒的形势,竟然被彻底扭转过来。
几分钟之前,方黎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赢。
这一首歌并不长,结束时,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方黎惊呆了。
一开始,他只觉得掌声是送给谭诺的,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与孩子们身上。
有了这样的自觉,方黎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猛烈跳动起来。
原来这就是被人认可的感觉。
幸亏没有认输,否则肯定要后悔死了。
之前那位最早关注他们的老者,掌声并没有停歇,方黎看到谭诺竟朝那人微微颔首,二人似乎相识。
他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月白先生。”
而此时,老者忽然面带慈祥的微笑,上前对谭诺说道:“演出很好,无论是孩子们还是方先生,都令我眼前一亮。”
方先生?
方黎立刻察觉到了其中亮点。
这人竟然认得他?
或许看出了他的疑惑,身边的刘文突然凑近,小声在他耳畔解释道:
“这位应该是乐团赞助商之一,也是唯一的华人赞助商。著名实业家,陈华先生。”
即便是方黎,也听过此人大名。
如此声名显赫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之间方黎意识到,找人给他助威的,或许并不止刘文一人。
“多谢陈先生,”谭诺说道,“不久后的室内乐演出,还请您赏光出席啊。”
“那是自然,”陈华说着,提醒般拍拍谭诺的手臂,“我很期待你这位小朋友的首次登台啊!”
方黎在一旁听得都愣了。
期待他的首次登台?难道室内乐演出的人选已经决定了?
而这时,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白阳那边没了声音,对方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紧接着,谭诺的乐迷们突然围了上来,大家对他也很好奇,连带着孩子们也成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等他们终于可以离开时,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刘文和孩子们都很兴奋,攒动着方黎回孤儿院。
大家本来觉得谭诺这样的人不会纡尊降贵,没想到却也欣然接受了邀请。
众人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个下午,弹琴聊天,方黎突然发现,谭诺这个人很温柔,对孩子也很有耐心。
或许是个好爸爸?
有了这样的想法,方黎的心情有些古怪。
哪怕对方爱他,可又如何能一生都不结婚,没有子嗣?
他听说过,很多富贵人家的少爷都会养男宠,家里的夫人也是默许的。
说实话,他很不想沦落至此,就算他出身贫贱,也不会自轻自贱,如果要面对这样一天,那他绝对会离开的。
虽然有了这样的担忧,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谭诺对他这么好,总是胡思乱想属实有些矫情。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
秋日黑得早,现在不过五点多而已。
他们随意买了些生煎,虽然有油纸包裹,但走路的时候油纸包来回摆动,香气不停地散发出来。
方黎有些饿了。
“在想什么?”
距离公寓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谭诺突然开了口。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方黎来不及掩饰,片刻的呆怔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
“白阳不会抢你的位置,”谭诺说道,“安心便是了。”
“所以……”方黎若有所思地说,“陈先生是你请来的吗?”
“算是吧,”谭诺回答,“我只是将今日的事情透露给他,若你的表现不尽人意,陈先生也不会驻足观看的,所以你不必妄自菲薄。”
不得不说,谭诺的安慰很有用。
他不再自我怀疑,开始对不久之后的演出充满期待。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霾覆盖在他的心头,若隐若现的,看得见摸不着,让他很烦躁。
谭诺在看他,视线很敏锐,他不敢回应。
夕阳下,路人与汽车混杂在一起,鸣笛声、叫卖声此起彼伏,更显得他俩安静非常。
方黎看到,公寓大楼就在不远处,棕色的建筑高大且严肃。
“快到了。”
他随口说着,却注意到谭诺的表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愿不愿随我去华懋饭店住一晚?我在那里长租了一间套房,我最近有些累了,想放松一下。”
方黎闻言更疑惑了。
谭诺这并不像是商量的口吻,显然公寓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回去。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公寓门口,很像谭诺的那一辆,但也有些不同,比方说后面的窗户多了帘子。
“……谁来了?”方黎不禁警惕起来。
谭诺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重要,走吧,华懋有一道鹅肝冻你定是爱吃。”
方黎停下了脚步:“我们不是买了生煎吗?”
“当夜宵。”谭诺说。
对方说罢转头便走。
但方黎却没有跟上。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对方的异常。
公寓里肯定来了什么连谭诺都忌惮的不速之客。
而他也在思考,或许应该装作若无其事,老实跟人去饭店美餐一顿,躲过这一劫。
可这样掩耳盗铃并不是解决之道。
对方没走出多远就停住了脚步,只见他转过身来,夕阳就在他身后,为那英俊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是不想让我见到的人吗?”方黎主动开口,语气却是小心翼翼的,“如果是,那我就跟你去饭店。”
“不……”谭诺蹙起眉,神情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痛苦,“不是的。”
“……是谁?”他试探地问。
对方缓缓走近,最终回到他面前,严肃地回答:
“那是我父亲的车。”
原来如此。
怪不得谭诺不愿意回公寓。
如果带他回去,想到现在的绯闻,还有从叶小姐生日宴会离开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谭诺即将面对些什么。
方黎努力微笑起来,尽力表现得轻松自然:“如果不想你的父亲见到我,那我们还是走吧……”
“不是,”谭诺的眉心蹙得更紧,“我只是怕你委屈。”
“不要太小看我了,”方黎有些不悦,“我会受什么委屈?被骂一顿?你觉得我会怕吗?”
“方黎……”
他打断了对方:“我只担心你怕,如果你不愿意我出现在家人面前,那我照做就是了。既然这种事情早晚要面对,那还不如来得早一些。”
言外之意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他知道,谭诺肯定能听懂他的意思。
这明明是英勇无畏的语气,可对方的表情却越来越温柔,到最后甚至嘴角微微上扬,神情竟有几分自豪。
莫名其妙的。
“你说得不错,倒是我瞻前顾后了。”谭诺忽然说道,“我的确想找机会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只是觉得时机不成熟……事已至此,确实应该顺势而为。”
方黎一时不知该开心还是害怕。
“不过,我的父亲性情乖张,”谭诺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无论发生什么,断不可与他争执。”
不得不承认,方黎有些慌了。
一百章啦~~开心
第100章 雨前宁静(民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