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八点半

此时礼堂里一片黑暗，只有台上还剩一盏颤颤巍巍亮着的聚光灯，直直的一束光打在演讲台上——那点光亮甚至照不到台下的路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细碎的声响由远及近。

哒哒——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凉宫郁也咽下软糖，关了手机坐在观众席上。

一个人影出现在台上，他走路声音很轻，但在此刻寂静的礼堂却难以忽视。

“好久不见，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那人轻快的语气如同旧友重逢的寒暄，当然两人是绝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的。台上男人抬起手，凉宫郁也不太能看清对方的情况，但很快他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轰——

重物被摔在地上，有玻璃碎掉的声音，大概是座椅面前的玻璃桌，凉宫郁也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尽管前边几排的座位都被这位先生暴力拆除了。

“你是谁？”

男人抬眼，隐于暗色中的眼眸阴鸷锐利，“我是来迎接你的——”

“辛德瑞拉。”

台下漆黑一片，但凉宫郁也知道对方在注视他，那个身影缓慢的下台朝他款款而来。他数着步子，三、二、一…就是现在！

砰——

一声枪响彻在礼堂，惊动几只屋外的鸟雀。

凉宫郁也收起了枪，那人停了下来，好像没打中。

这不意外，毕竟某个杀手前不久还嘲讽他枪法还不如小孩玩玩具枪。按理说他应该让苏格兰跟着他一起来，而不是自己一个战五渣来单刀赴会。

“…如果你再靠近，这枚子弹或许就不会空发了。”

面对明晃晃的威胁，Ace却有恃无恐，“这是我巡回表演的最后一个地方，专门让你作为压轴出场，亲爱的辛德瑞拉，你应该感到开心，我为你准备了一场梦幻的烟花秀。”

语罢，他作了一个绅士礼，随后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递到凉宫郁也面前，昏暗中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目标，波涛汹涌的情绪仿佛穿透了空气。

这个人已经做好和他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凉宫郁也笑了一声，“我已经遵循交易内容放过他一次了，可惜他还是撞到了我面前阻挠我，看来是天意如此。我没有好脾气，对待那家伙也不具备耐心，你最明白这一点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男人忽然激动起来，狠狠瞪着凉宫郁也“是你出尔反尔了、你这个——”

被枪口抵住后颈，声音戛然而止，青年的眼睛在暗处依然明亮，玻璃一般的淡金色。

沉默片刻，ACE反手揽住了对方，一种信任、露出破绽的姿态。这个人随时可以扣动扳机，然后让他命丧黄泉，但至少现在，他笃定辛德瑞拉也不会这么做。

“他还在等你。”

他确定那个赌鬼男人对这个辛德瑞拉来说是有价值的，这家伙只对有价值的人报以耐心和特权。

“我明白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离开礼堂。

凉宫郁也计算着时间，这家伙真是狡猾，故意招来条子，他和绿川光的潜入极其艰辛，再过半小时，他需要去和正在与警方周旋的绿川光汇合。

不知道那家伙把事办的怎么样了，这次有好些外派过来的警察，据说十分难缠。

应该不会那么没用被逮住了吧？

##

“谁？”

松田阵平猛的转身，他举起枪，已经做好扣动扳机的准备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戴着帽衫，五官隐逸在黑暗中，奇怪、松田阵平不知为何觉得这人有一丝眼熟，不、是是非常眼熟。

但他不记得他和如此可疑的人有过瓜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道黑影顿了顿，随后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威胁。在松田阵平的注视下，对方缓缓靠近，昏暗中渐渐显出身形来。

松田阵平越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眼前的身影和记忆中某个人逐渐重叠。

气氛僵持着，那人率先打破僵局，伸手摘下帽衫，露出真容，从阴影里显现的蓝色眼睛瞬间唤起回忆，松田阵平瞪大眼睛。

“是我。”诸伏景光低声道。

从未想过毕业后和同期再次相逢会是这种情况。

看对方这身打扮，松田阵平差不多猜到诸伏景光毕业之后人间蒸发的原因了。

诸伏景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松田阵平点了点头，手上还没松懈，等到靠近过后猛的伸手揪住对方的脸，使劲扯了扯，同期俊秀的脸蛋除了红了点没什么变化。

确认是本人，松田阵平松了口气。

“情况紧急，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警视厅，我现在没办法用设备传递消息。”

“你跟降谷…”

他话还没完，就见诸伏景光点点头，“我们都没事，不用担心。”

松田阵平悬着的心落下了，继而腹诽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巧合的事，虽然之前就有猜测同期是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没想到还能碰到一块。

诸伏景光摸出一个u盘，那是他这些日子任务途中收集的资料，里面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关于那次药物泄露任务情报。

上面的对此晦涩莫测的态度，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些什么，那个药物的效果绝不像托卡伊口中的新型致幻剂那么简单。

还有这次任务，追回实验体派斯顿。

一到这边，托卡伊就提议和他分头行动，让他去吸引警方注意力，诸伏景光借坡下驴同意了，但这个行为让他有些狐疑对方是有什么需要支开他的理由。

毕竟他的任务差不多就是保护托卡伊，在今夜和警方这样近距离对峙的情况下，最保险的选择就是和他一起行动，以托卡伊的脑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诸伏景光猜测应该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事，难道组织还不够信任他？

松田阵平见同期表情凝重，“你今晚还有任务，需要我们配合协作吗？”

“…这次任务目标和你们的抓的犯人重合了，以组织的作风，很可能会被灭口。”

诸伏景光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不要打草惊蛇，按你们原计划进行就是。”

两人的交接不过短短几分钟。

从暗处离开，一缕月光撒在发丝上，他又变回了组织的狙击手苏格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

检查完没有纰漏后，绿川光躲开巡逻的警卫，前往教学楼二年级b班教室等待汇合。

电路被破坏之后整栋楼都陷入一片黑暗，外面备用电源支撑的路灯还亮着，微不可察的提高一点可见度。

手电的光太亮了，容易被注意到。因此绿川光只是打开了手机屏幕，他早已习惯在昏暗的环境作战，狙击手的良好视力让他仅凭着微弱的光就能平稳前进。

一片寂静中，只有自己呼吸声和心跳不绝于耳。

他有些苦恼。

比起琴酒，托卡伊明显是个更好的目标，但这么多次接触，他也稍微了解对方看似好说话，实际上仍然没有放松警戒，每一次外勤任务的关键部分总是支开他。

除了刚开始稍微获取了一点有用情报之外，进度一直停滞不前，尤其在之前花曲丰人的情报拜托zero调查后冒进了一次之后，托卡伊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绿川光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他，目前托卡伊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端倪，但他确定琴酒还没怀疑他。因为绿川光正被指派了一个秘密任务，要求对组织里除琴酒以外任何人保密的程度。

要说什么需要帮助的，大概就是如何获取托卡伊的信任了。

他曾寄希望于zero，毕竟对方的人设就是善于交际的类型，说不定会和自己的情况截然不同。

然而就在前不久，绿川光收到了幼驯染的回复。

【神经病。】

很好，看来计划泡汤了。

安室透的情报搜查能力极强，绝不是会因为私人情绪而影响任务的人。换言之，就算碰上的是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家伙，绿川光也相信安室透能面不改色的从一堆胡言乱语中套取到有用信息。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嘎吱——

把手转动，发出声响。

绿川光呼吸一滞，出于谨慎，他一直保持着潜伏的状态，这个角落不会被发现，也确认观察闯入者的身份。

一个高挑的身影进入教室，似乎在寻找什么。

“啊、我来的时候已经确保没有其他人了哦，绿川君。”

是托卡伊。

凉宫郁也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走吧，估计警方也快反应过来要抓捕我们了，趁现在先溜走吧。”

已经开始抓了。

绿川光腹诽着，面上却道，“派斯顿呢？”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以一种玩笑般嗔怪的语气道：“你似乎很关心他？都不先问问我怎么样。”

送命题。

空气骤然诡谲起来，呼吸都变得凝滞。这次任务对方一直没透露过相关情报，他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绿川光内心警铃大作，托卡伊果然是起疑心了。

“…呵、”

角落里男人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他拎起行头，不紧不慢走到青年跟前，居高临下，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看着凉宫郁也，似乎在审视一个叛徒。

“你刚刚去哪了？”

那是凉宫郁也很熟悉的眼神，琴酒偶尔就会这样，审视着他，再三确认他是否有异心，是否值得信任，是否…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不愧是琴酒信任的人，真是一个合格的监控摄像头呢。

“我正打算和你一起去找他呢，那个家伙啊…”

青年嗓音压低了几度，“早知道把他脑子直接搞坏好了，省得总是给我惹麻烦。”

绿川光察觉到对方语气中带着咬牙切齿，显然不太高兴派斯顿的事，他对这个给托卡伊惹麻烦的成员很感兴趣。

鉴于刚刚的试探，他暂时只能按兵不动。

找到派斯顿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他不知从哪处回来，站在离学校不远的偏僻巷子口，远远就看到一个高挑的黑影在暗处，缓步靠近后，绿川光才发现这人和琴酒一样外籍成员的身份。

“怎么才来？”

明明犯了组织的大忌，这人仍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之后将会面对什么，还能嬉皮笑脸。

“我是该早点来，趁琴酒还有空让你重温一下组织的企业文化。”

“那就算了吧，他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好吧，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先别生气。”

派斯顿说，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蓝眼睛青年，“相信我、我绝不是那种只会赌骰子的男人。”

“你还会赌马。”凉宫郁也即答。

绿川光摆弄着手机，看样子在跟琴酒汇报任务情况，刚刚挑明了说话，现在也不避着人了。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这是绿川光从托卡伊口中了解的、对派斯顿的第一印象，而本人是一个看起来自来熟的家伙，明显的的斯拉夫人特征，看起来比琴酒还高几分。

凉宫郁也看了看表，又看向绿川光，“我要带他回基地。”

绿川光秒懂，是在询问琴酒对他的指令。不过这一点是很灵活的，他默默删除还没发出去的汇合信息，神色自若的朝托卡伊点点头，“好，我去开车。”

对方没有反驳。

看来刚刚演的坦牌很成功，明显能感觉到托卡伊的前后变化。

琴酒和托卡伊…

他细细思索着，互相防备，彼此试探，却又异常信任对方。

真是奇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