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挂去了另一角，朝阳待出，我方意识到距离他正常回来的时间已过去许久。平常这个点，酷拉皮卡都快起床了。

我和他作息稳定，之前还不曾出过什么彻夜不归的情况。

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在谈及远超同龄人的实力前，他首先是个孩子。更何况他的身份如此敏感，可他不会像成人一样压制自己的情绪。

纵使一夜没睡，无需犹豫，我即刻行动。

出门前，我确认了酷拉皮卡近期的检索情报以及此ip下的所有在公网发表的言论与浏览记录。林林总总都是与窟卢塔族遭屠一事有关。可他不仅只是检索情报，更是参与讨论，甚至连所在地的模糊位置都被大致描述。

于情报而言，越模糊，便越是会勾起人探究的欲望。人对「未知」的贪婪是无尽的。

他并非是不谨慎的人，恰恰相反，他对文字的组织与考究甚至到了近乎神经质的程度。所作所为与他性格的反差，已经将「钓鱼」明晃晃地写在了他的字里行间。

而从被回复的帖子来看，鱼已翘嘴。

从回帖时间和所在ip推断，离得近的大致近两日就能到。

他将这么一批鱼龙混杂之人引来，想做什么？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出力多寡、利益切割、事后分成，光是这些事就够他们内部闹一壶。切回「绝」，我从哈米尔的旧物里顺上些可能会用上的东西，追随酷拉皮卡留下的讯息火速奔向窟卢塔族遗址。

住的地方八成是酷拉皮卡刻意挑选，实际跑下来，离窟卢塔族所在密林很近。

逐往深处，树木越发密郁重叠，直到眼前变为树的海洋。与事发报道所公布的照片不同，与城镇最近处的那一带已被警戒线划开。遁入树丛，我潜身观察现状。

现在大概是早上五点，趁执勤警卫换班想偷入被拦下的人有两个。两人指着一旁跟随警卫一同进入荷着锄背着斧的附近村民，嚷嚷道：“凭什么他们能进，我们不能进？”

大清晨被吆喝起做“志愿”的一位村民朝着地面啐了口痰，将锄头往地上一扔：“要不是被要求配合警方和研究所的工作，谁他娘愿意做这种晦气的事，又臭又脏，天天去死人堆里开路挖土砍树？还说什么是要协助调查窟窿族的灭族真相和他们的生物组成。你行你来！”

“那可是红眼的恶魔！谁知道他们死了之后会不会恶鬼附身啊！”

不满在人群中传播，护行的警卫变得不耐烦，朝天空开了一枪：“请配合警方工作！闲杂人等一概撤离！”

枪声的镇压一下将不满声按进地里，村民不情不愿地拾起工具，随着警方的人朝林子深处走去。而视图从正面潜入的二人见此路不通，往着林子另一侧走去，显然仍未死心。

我翻上树本想着跟着他们后头走，从上面看却发现属实没有这个必要。

原本幽密的丛林已被这几日往来的人蹚出一条道，为了让设备可以进入，碍路的植被被大型推土挖掘设备随意掘开，被连根拔起地堆倒在一旁，杂乱的树根彼此纠缠，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之下，成山一般高耸，骇人。

脚印与车辙凌乱，碾过草根与矮木，烟头、纸屑、塑料袋，稀稀散散落在路边，奉行原始生活的村落不会在路边设置什么垃圾桶，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在意无人生还之村的尊严。因此这片土地本身就成了他人恣意践踏之所。

照理说窟卢塔族的所在地应当是秘密所在，可自从灭族之事被迷路的女性发现，警方出于调查目的被这位女性引入。人趟得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路。

顺着这条道往前走，植被逐渐变得奇特，越过环状溪流后，愈来愈多的圈型植物覆盖地表，一如这里曲折的路况。再绕了大约十分钟后，我陆续见到散布的人群。

已到的村民仍在开路掘地、拖行设备，心中有怨而不敢直言，随行的警卫边打着哈欠边督工。

再向里看，破败的窟卢塔族半圆形木屋旁，扎着来自两方的临时棚子。

根据棚子上的标识来看，其一来自警厅，其二来自生研所。

在希玛死之前，窟卢塔族报道当日，我曾经收集到过相关的资料跟希玛做过汇报。

「窟卢塔族村民共128人，全部被杀害。

纯种窟卢塔族人共计46人[1]（其中无头尸一具），头部尽数被砍下，眼珠被尽数挖出。……

非纯种窟卢塔族人共计82人，尸体受虐待痕迹明显。……

……

尸体进一步解剖尚未开展，目前法医与生研所都在争夺对遗体的处置权。」

希玛当时看后笑着弹了弹纸面，指指最后的一行，问我怎么看。

我回答：“警方想要对窟卢塔族死亡的进一步解释权。生研所想拿着遗体做实验，不想捡警方解剖后的二手货。两头表面上要抢尸体，背地里为着谁先谁后的一口气暗自较劲。落到最后，不是科学问题，不是民众安全问题，而是——面子问题。”

这可是世界七大美色之一啊。

他为这件事的收尾下了定论，嘲弄着摸索手指：“至少两周，否则定不下来。”

到现在，恰是整两周。

两方的设备都在边上陈列着，只等结论争出来第一时间动手。恒温棺材里只装着无头尸，一方一半，其余有头的尸体，还草草堆在巨大的土葬坑里，没有填上土，曾经被践踏凌虐的尸体陈曝于野，血污和灰尘将尸体弄得污浊，尽管是冬天，尸体的腐臭难以忽视，从尸体内部而生的腐烂迫不及待地要将这群遗骸全部拉至地下。

漫漫冬晨，底层人员呼出口热气想要暖手，从口腔前呼出的白将手掌覆盖，心里多少得到一些温暖的慰藉。死去的窟卢塔族人躺在冰冷的地面，如果死后有灵，胸中憋着的气要找谁出？

可是这帮人连谁要动铲子埋尸体的机会都要争出个定论。

警厅联合当地警卫，本可以仗着地头蛇的身份强行让反对者“入土”。

但现在……我看了看那头的帐篷。屋外除了科研工作人员，还有一帮专用医护团队。生研所只有一个人能搞出这种架势。

基因遗传学之父、米盖多谢科学院院士——阿斯卡托夫。

有基因遗传学之父为生研所亲自在此地坐镇，警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边剑拔弩张，远在首都的政治斗争必然也是不见伤的腥风血雨。

如果我是酷拉皮卡，眼见自己的族人死后无法安息……

引来第三方，彻底搅翻这趟浑水，我会让所有人为族人殉葬。

目光扫视，重要设备的位置和人员分布大致了熟于心。我朝后方撤去，目标是——寻找酷拉皮卡。

[1] 这边的人数是参考的jump出的设定集，“目前市面上有36对窟卢塔族人的眼球”，实际的数量应该比市面上流通的要多，估了个46。

脑补了一下灭族事件发生后窟卢塔族可能会遭遇的事情……世界七大美色之一所在的村落，即使居民全都死后可能也不会太平吧。怀着这样的猜想，写下了这一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