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彻夜未眠。

最后脑子里重复出现的，只有那张DNA检测报告和今天看到的体检报告上的血型信息。

我不断地在回忆里仔细翻找。

突然之间，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取报告的时候，被别人撞到的场面。

难道他们掉包了我的报告？

是陆辞安排的吗？

为什么呢？

我又想起去他房间试图献身的场面。

他当时是那么绅士地帮我穿上衣服。

如果他存心骗我，为什么又放过我？

让我变成他的女人，难道不会更容易控制我吗？

还有，我们租了房子，一起布置的时候，他对我宠溺的笑，还有几乎脸贴脸时，险些亲吻得情不自禁，难道都是假的吗？

29

天刚亮，我就做好了早饭。

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沈白今天起的很晚，直到沈先生上班他都没从卧室出来。

大概是因为昨天的偷窃，让他今天无颜面对自己的父亲。

对于沈白的变化，换在昨天，我会沾沾自喜。

可如今我只想快点出门，找陆辞问个清楚。

我每天的采购时间只有两个半小时。

因为今天要回出租屋，我昨天就已经让陆辞把沈家需要采购的物品备好。

上午九点，我迫不及待地出门。

出租屋没人。

我在客厅来回踱步，陷入焦灼地等待。

就好像刚认识陆辞那时，急切知道真相的心情。

真是可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竟还在追求真相。

我愤怒推倒餐椅。

陆辞伴随着餐椅摔在地上的轰鸣，开门进来。

他手上拎着我让他买的生鲜，错愕地看着我。

我强压住心中怒火，尽量冷静克制地问：

「陆辞，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血型和他们对不上！」

陆辞一愣，平静地说：「DNA你不是早就就验过了吗？」

他还在撒谎。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看向陆辞的时候，眼底充斥着质问：

「那份DNA，是真的吗？如果我现在去医院要求调档案，那我现在拿到的报告，会和当时的一样吗？」

这是我想了一晚，得到的结论。

唯一能让我相信沈家夫妇是我亲生父母的直接证据，就是那份DNA报告。

可如果那份报告是假的呢？

那天我被人撞倒，之后又被扶起，混乱之间，不难被人调换报告。

果真，听到这句话，陆辞沉默了。

接着，他的脸色越发阴郁。

我不打算继续这样耗着了。

一想到这段时间，我舍弃了一切来到东洲，还花掉了仅有的积蓄，去实施一场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复仇，我就懊恼至极。

这简直太荒唐了！

「既然你不说，那就这样吧。算我倒霉，今天就买机票离开，以后你别再找我。」

陆辞默默地扶起椅子，坐了下去。

他看着我收拾自己的行囊。

始终没有拦我。

我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攥住我的手腕，语气近似祈求：

「黎瑾，你能听我说么？」

我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冲他歇斯底里地喊起来：

「说什么！？陆辞，你这样骗我一个无父无母的人，很有意思吗？」

「你知道沈夫人她有多好多温柔吗？还有沈白，那么干净的一个男孩儿，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偷！」

陆辞像一头豹子，猛地站起来朝我咆哮：「够了！你知道什么！」

我怔了怔，质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让我恨他们，还要恨到杀了他们？」

「陆辞，你差点让我变成一个毁了别人一家的杀人凶手！」

猛烈的窒息感瞬间封住了喉咙。

我又忘带哮喘喷剂了。

陆辞不会救我了吧。

毕竟我揭穿了他的阴谋。

我甚至想到明天的头条：单身女性，突发性哮喘，窒息死于出租屋，无亲属父母。

眼泪似乎从眼角不自觉地跑出，我眼前出现几个昏暗的身影，大大小小。

是来接我的家人吧。

30

我在出租屋的床上醒来。

扭头看到陆辞正在客厅收拾一地狼狈。

我竟有些安心的感觉。

他低声说：「我的喷剂用完了，你包里的也一样，所以只能翻你的行李。」

他仍低着头不肯看我，又说：「我会帮你收好。」

因为欺骗，我此时无法对他说出谢谢两个字。

陆辞把我的行李再度收拾好，坐到我面前，深出了一口气。

「我可以把事实的全部都告诉你，但你要和我保证，别再激动。」

我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希望在这样的压力下，他能告诉我事实的全部。

「你确实没被父母抛弃，我是骗你的。」

「但沈家夫妇并不无辜，沈白是他们吸别人的血养大的，也不清白。」

关于陆辞的故事，前半段和我知道的一样，家世优渥，成绩斐然。

不一样的是，是他家本身是做地产开发生意的。

直到高中毕业。

他父亲用了合伙人推荐的劣质钢材，导致大楼坍塌，死亡50余人。

他家因此破产，他的父母从22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死在他面前。

「那个合伙人，就是沈天南！而他的那个好老婆，也就是你口中的沈太太，帮他规避了所有的风险，把一切责任都归到了我爸的头上！」

「至于沈白，他光是个一月生活费就两万，全身上下哪个不是名牌，你还认为他无辜吗？」

陆辞攥紧双全，眼中燃烧着无限恨意。

此刻的他，是不久之前的我，我当然明白他心中不可自拔的恨。

但我不明白，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辞脸上浮现几分悔意：「我查清一切，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在公园里看见你。」

「你当时看起来很抑郁，在树下埋了个纸条。之后我趁没人，挖出那张纸条，上边全是你对家人出事后的自责。」

「一开始，我只是默默的关注你，随后你跳河了。」

「我把你救上来之后，我想，既然你这么恨自己，不如就去恨别人吧。也是因为这样，我产生了报复沈家的念头。」

我讽刺地笑了。

「陆辞，你真的很可恶！你让我痛苦地以为，自己是个不被选择的孤儿。你知不知道，这二十年来的信念崩塌，比杀了我还要痛苦？」

「这些日子以来，我无数次产生自我怀疑，他们到底为什么不要我？」

「但事实是，我的妈妈从没背叛我，让我活下来是，是因为她爱我。可我却因为你的教唆，恨了她这么久，我甚至...甚至想杀了沈家人！陆辞，你该死！」我咬牙切齿道。

陆辞的拳头攥得更紧，我看得出他的隐忍：

「可我为自己的父母报仇，这又有什么错？况且你家人的死难道就真的是意外吗？」

「我查过当年的旧报纸，当年那个肇事的货车司机就是被老板逼迫，累的在车里打瞌睡，才会撞上你家的车！」

「世上如果没有这种贪得无厌的人，你的父母弟弟也不会死！」

我惊愕地愣住，他说的，好像是对的...

见我动摇，陆辞跪到我面前，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他的眼神尽是哀求。

「我发誓，你只需要按照计划，在沈家做完这一段时间保姆，只要他们还信任你，其余的事还是由我来做，再也不会连累你，求你了，别放弃，好吗？」

想想我的爸妈，小弟，他们多无辜啊。

再想想幸存的肇事者，他也是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残破不堪的命。

唯独那些吃人的老板，他们仍然事不关己一样逍遥自在，寻找下一个替死鬼。

陆辞说的或许是对的，因为世上几乎所有的恶，都是来自于社会无情的压榨，每个人都急于奔命，在追逐金钱面前，人性中更是毫无理解与善良可言，我的家人就是惨死在这个洪流当中。

我低垂眼眸：「如果我没有发现真相，你会怎么做？」

陆辞起身坐到我身边，恳切道：

「其实，在我劝你别报仇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可事情一步步向前推，我始终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这一切...」

「不过我可以确保一件事，就算报仇，我也绝不会让你有事。黎瑾，相信我。」

他盯着我，挨着我那样的近，不禁让我想起我俩仅有的那段快乐日子。

那是我20年以来，少有的快乐时光。

或许，他真的没有再骗我了。

我纠结，真的要再信他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