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会变的……”荷风道人的声音越发细微，仿佛在逃避着当初那个自己。

“但我没忘记。”瓷姑手中猛地翻出一把只有小臂长的剑刃，反手握住短剑向荷风道人袭去，“你能背叛当初的自己，但我不能。”

从一开始，让自己驻足停留的一直都是最初的那个宋芙蕖。

荷风道人没有废多大劲就擒住了她的手，“阿瓷，你当真要杀我？”

瓷姑并不与她废话，招招直逼死穴，可瓷姑并不擅修炼，更别提这种搏斗了，即便因为处于上官莲心的身体里面受到了限制，可上千年来的战斗本能并不是瓷姑可以拉平的。

即便修为有着巨大的悬殊，可几番交手下来，荷风道人显然已经把她当成猫儿一般逗弄，算得上游刃有余。

……

乌芝芝在旁边静静地看完了整场闹剧，她本想等上官莲心离开后再接近瓷姑的，但怎么‘上官莲心’忽然和瓷姑打起来了？

而最要命的是，乌芝芝觉得荷风道人的招式越看越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忽然，乌芝芝嘴巴一瘪，她想起来了，这个老不死的偷袭过自己，那时自己的修为并不高，还真的被她阴了！

虽然乌芝芝已经不记得具体发生的时间，但就在她翻找出这段模糊的记忆的时候，后腿似乎还传来隐隐的疼痛，恍惚间看见了那日荷风道人踩在自己脚腕上的模样——女子身姿窈窕气质非凡，唯独红唇微动，冷漠地吐出二字。

“小畜生。”

细节在脑海里越发清晰，乌芝芝顿时就炸了，好呀，原来本大仙还有一个仇没报！

萝卜大仙顿时化身一个飞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荷风道人砸去。

荷风道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暗处居然还有人……不，是还有萝卜！听到破空之声时下意识回头，刚好被乌芝芝砸中了面门。围绕在乌芝芝周围暴虐的灵力如同漩涡一样将周围的灵流搅动，竟然差点生生将荷风道人的面容给削下来。

荷风道人意识到了偷袭，多年来的战斗经验避开这一击并不是难事，但她面对的可是乌芝芝！

压倒性的修为差距直接暴力地撕裂了她的护身法咒，整个人也直直飞出去撞到石壁上。

乌芝芝则是在落地时化成了人形，手中幻化出一把长弓，燃烧自己的灵力化为巨大的箭矢，一头红发无风自扬，宛如是火焰的化身。

“是你！”荷风道人震惊无比，眼前的这个萝卜妖正是参加大比获胜的那个妖修。“我和阁下无冤无仇，为何……”

荷风道人感到胆颤！

自古医毒不分家，医修下毒也是一把好手，所有意图近身的修士都或多或少因为她们藏起的毒物狠狠地栽跟头！可乌芝芝居然选择了火系的弓箭作为武器，证明她一早就有针对医修的手段！到底是预谋还是？

乌芝芝妖狠话不多，一道烈焰的箭矢破空而去，其速度之快，灵力之暴烈，根本不是普通的修士！荷风道人付出半只手臂的代价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荷风道人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恐怖的威压，就像、就像……她面对的同为渡劫期的高手！

但怎么可能！

这修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渡劫期的妖修她们却没有得到任何风声。

“分心，可是会死的。”乌芝芝的身影如同鬼魅，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荷风道人忽然觉得腰间一凉，愣愣地低头，看见了从自己肚子里横穿出现的一只手臂，“这是你教我的。”

手臂在被她注视到的一刻瞬间散开化作无数次根顿时填满了她整个小腹，紧接着，是神魂传来的撕裂之感。

丹田内，两只小小的元婴互相依偎着，一只是上官莲心的模样，另一只则是荷风道人。

荷风道人的元婴不敢置信地抬起自己的双手 ，肉肉的小手上面遍布裂纹，宛如一个即将被撕碎的破布娃娃，而她的修为随着裂纹一点点地消散着！

次根一下子扯住了元婴的四肢，生生将其撕碎。

而在最后，荷风道人的元婴试图奔逃到瓷姑身边，可最后，只是来得及回头看上一眼。

这次，真的没有人来救她了。

随着荷风道人气息的消散，上官莲心被压制的元婴也随之醒来，一睁眼便是看见师傅在自己眼前化为点点星光消散。

“师傅——”

上官莲心不可置信，师傅……竟然就在自己眼前魂飞魄散。

在荷风道人消亡的那一刻，上官莲心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只是由于伤势太重暂时昏迷。

乌芝芝抽出手，黏糊糊的血液从指尖低落，上官莲心也顺势倒在地上。

此时正是杀她的好时机……乌芝芝忽然起了这个念头。

瓷姑忽然反应过来，挡在上官莲心身侧，“这个孩子和你无冤无仇，你不可以杀她。”

听到这话，乌芝芝动了动，眼皮微抬，落在眉稍间的一缕鲜艳的红发被带起，就像滴落在眉心的血色——妖艳而危险。

“不是无冤无仇。”杀死荷风道人之后，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从内心发出，每一寸毛孔都在叫嚣着畅快，她弯下腰，侧脸，一缕沾着血气的发丝垂落到瓷姑身前，“你想知道荷风夺舍上官莲心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瓷姑疑惑抬眼。

“荷风假死，实则夺舍上官莲心，与黄岛邪尊达成交易，助他夺舍黎荣，一夜之间，北辰黎家被屠戮，其魂魄滋养万魂幡，其肉身被炼化为僵尸供白鬼驱使……而最开始，当人们不过以为北辰黎家只是染上了疫病。此事得到了修界各大宗门极大的关注，无数修士被派往查看，也就是在哪里，遇到了被夺舍的上官莲心，与黄岛邪尊里应外合，她杀了所有前来调查的修士，重创修界。”

乌芝芝盯着她，眼中是没有一丝迟疑全然是冷酷，“作为侩子手的刀，同样有罪。”

说罢，乌芝芝随手掷出一个火球，即便是随手放出的一个术法，也不是上官莲心能够承受的，跟别提她如今处于昏迷状态。

可没想到，瓷姑直接飞扑到上官莲心身上，为她挡下这一击。

而更加令人震惊的是，除了衣角微微脏，瓷姑并无大碍。

道袍尚且可是说是因为荷风道人给了她最好的料子，刻画了最顶级的阵法防身，可连面色都不变一下就属实出人意料。

“我可以给你很多息壤，只希望你能饶着孩子一命。”

“我要土灵之源。”

瓷姑刚想说什么，可一抬首，就对上了乌芝芝没有任何表情的神色，浓郁到如同血玉一般的眸子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顿时，瓷姑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你就是土灵之源，对吗？”乌芝芝平静的眼神仿佛早就看穿了一切。

也许修界从来都没有人想过，五行之源，是可以化成人形的。

“是。”瓷姑闭了闭眼，正因为她是土灵之源，所以她可以无穷无尽地创造息壤，可以让宗门的药田永远肥沃。

乌芝芝：“这个女人我倒是可以饶她一命，毕竟她如今已经不成气候了。可是……我为什么要留下她呢？”

瓷姑张了张嘴，虚弱地辩驳，“可你说之后北辰黎家的惨案……是谢忱告诉你的？就是你身边那个男子。”

谢忱，修界闻名的神算子。

他的伪装固然精妙，连众多大乘期的大能都发现不了其真面目，但自己可是土灵之源的啊，这世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她的化身，只要她想，世上对她而言就没有秘密。

“不是。”

“嗯？”瓷姑惊愕抬头，“那……”

“是过去，是未来……是这个世界必将经历的路径。”乌芝芝蹲下，与她平视，“我的推演能力并不比谢忱弱，所以，你想好要用你自己来换上官莲心了吗？”

“……你会杀了我吗？可我应该是不死的存在。”

“呵……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但乌芝芝讽刺地动了动唇，可最后，也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只是道，“我不会杀了你，但我会囚禁你，就像你一直被囚禁在荷风身边一样。”

听到荷风的名字，瓷姑有些恍然，“……是我每次都心软。”

“所以你还会再次因为上官莲心做出愚蠢的决定，对吗？”

瓷姑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她回望上官莲心最后一眼，低声道：“这是我为芙蕖做的最后一件事。”

得到了回答，乌芝芝没有犹豫，直接变回了萝卜的原型。

巨大的白萝卜中间裂开了一条深壑，瓷姑坦然进入。

在被黑暗吞噬之前，瓷姑忽然记起和芙蕖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芙蕖是家中嫡女，只可惜亲爹宠妾灭妻，而失去了母族庇护的嫡女被恶毒的后娘诓骗到了幽静是山林之中，早就准备好的男人们从暗中出现，也就是在哪里，吸引了在冒充山神的瓷姑，她救下了芙蕖，陪她一路走到至今。

中途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只是每次，都会因为她的眼泪心软。

瓷姑仓皇地回头想看一眼上官莲心，也不知道到底想见的是她，亦或者是找到某个人的影子，但终究，连这一眼的机会萝卜大仙也没有给她。

她的世界永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