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茜罗随母亲进了正房,见她娘想躺下,她立刻把人拽起来,“娘!”
“爹爹去世还不满一年,你怎么又要找夫婿?”
郁织金斜靠在罗汉榻的方几上,慢悠悠地道:“娘总要提前物色物色,这挑男人,又不是买衣裳。
“娘得给你们找个像钟顺那样的后爹。”
郁茜罗觉得娘亲异想天开,“爹爹任劳任怨,事事听你的,是因为他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打心眼里喜欢你。你从外头找男人,多的是孙少河那样的。”
郁织金不甚在意道:“乖宝不用担心,男人多的是,不听话,娘就休了他,另外再找。”
“娘!”
郁茜罗有些无语,苦口婆心劝道,“我和哥哥姐姐都长大了,能替你分担,你日后只需要掌控大局,其余事情可以交给我们兄妹三个!”
“娘的小乖宝真是长大了。”
郁织金搂着她欣慰地笑,“阿罗,做生意辛苦得很,你们兄妹三个是娇养长大的,吃不了这苦,娘也不舍得让你们吃这苦头。”
郁茜罗闻言,神色黯淡下来,娘亲现在舍不得让他们兄妹三人吃这点学习的苦,前路会有更大的苦头等着他们。
上辈子,他们一家人选择安逸,把前途命运交给他人握着,最后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活得毫无尊严。
也就是在那时,郁茜罗才明白祖父的苦心,父母爱之深则为之计远。
念及此,郁茜罗看向娘亲,认真道:“娘,我知道您心疼我们兄妹三人,但郁家产业是祖父和祖母辛苦打拼下来的。这些年,爹爹因无力兼顾,关了成衣铺子。
“郁家产业已经缩水一半,我们难道要坐吃山空?”
“阿罗不必担心!”郁织金拍拍她的小手,笑着道,“郁家的绸缎铺子就是关了,娘攒的钱也够花的。”
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可见是铁了心继续做那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懒人。郁茜罗只能放弃劝说,另外想法子来激励娘亲上进。
但当务之急,她得先打消安远王想纳娘亲的心思。
郁茜罗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第二天一早,郁茜罗带着贴身丫鬟槐米,换了一身男装,乘坐马车前往宁阳城城南来福戏楼。
槐米见二小姐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又神神秘秘地来戏楼,忍不住问道:“二小姐,您一早上来这里做什么?”
“雇个戏子!”
郁茜罗勾唇一笑,跳下马车,槐米懵懵地跟着她下了车。
时辰尚早,戏楼开了门,却还未有客。
见她二人进来,小伙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两位姑娘等半个时辰再过来,店里尚未营业。”
槐米今年不过十二岁,闻言大惊,“你怎么看出来我们是姑娘的?”
小伙计睨她一眼,“你也不瞧瞧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
郁茜罗笑笑,她本就没指望能瞒过所有人,如今大齐民风虽然开放,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好光明正大地来雇一个男戏子回去。
因而换上男装,稍作遮掩。
“我能见见你们管事的吗?”
她话才落音,一个中年妇人扯着嗓门冲了进来,手里还举着把菜刀,“把你们管事的给老娘叫出来!”
小伙计吓得睡意顿时全无,“于嫂子,您、您别冲动,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
“趁老娘没动粗之前,让你们管事带着林西那个贱人出来见我!”中年妇人一刀剁在柜台上。
“您别冲动!我这就去!”小伙计吓得一哆嗦,转身就往后院跑。
槐米拉着郁茜罗,悄悄往后退了三步,离那把菜刀远一点。
不一会儿,管事的着急忙慌地赶了出来,小伙计跟在后头,右手还扯着一个高瘦清秀的青年男子。
于嫂子又举起了菜刀,怒目看向来人,“张来福,你开个戏楼不好好做生意,尽做些上不来台面的勾当!”
“说!我家男人呢!”
“于嫂子,您莫冲动!”张来福当真是被她闹怕了,急忙撇清,“于老哥已有半月没来戏楼,之前纯属是林西个人行为,与我无关!”
那高瘦青年男子不满地撇撇嘴,“于嫂子,我和于哥是清清白白的,你别空口白牙尽污蔑人!”
于嫂子不等他话说完,上前一把扯开林西衣领,只见他锁骨往下,白皙的肌肤上落下斑斑暧昧红痕。
“老娘空口白牙污蔑你?你个兔子精转世的东西!大家伙都来瞧瞧,瞧瞧这不要脸的戏子,四处勾搭男人!”
“于嫂子啊——”张来福差点给她跪下了,忙给了伙计一个眼神,让他去把大门关上。
这林西戏唱得就是再好,今儿个他也要把这角儿给撵出戏楼,再这么闹几次,他该喝西北风了!
郁茜罗没想到起个大早,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林西羞恼地拢好衣服,没好气道:“于嫂子,你也别太往自个脸上贴金,我可看不上于哥那样脸黑的。”
“我房里另有其人,不信你随我来瞧瞧!”
于嫂子和掌柜的忙随林西往后院走,郁茜罗和槐米也尾随其后,悄悄跟了进去。
林西是来福戏楼的角儿,张掌柜给他单独安排了间厢房,他偶尔勾搭个人回来过夜,张来福也睁只眼闭只眼。
可现在闹出了事,性质就不一样了。
一行人很快赶到厢房门口,一推门,一把刀从内迅疾闪出,抵在了领头的林西脖子上。
郁茜罗震惊得脑子白了片刻,她做梦也没想到林西藏得男人竟是孟观行!
怪道他上辈子不近女色,到二十六岁高龄还不愿娶妻,原来好这一口!
孟观行比她年长五岁,这时的他才十八岁,着一身黑色绣鹤形暗纹的圆领罗衫,少年初长成,一双凤眼微挑,俊美无俦的脸庞尚余两分青涩。
但因常年习武,他身材不似一般少年郎单薄,肩宽腰细,劲瘦挺拔似岩间孤松。
林西眸中溢出惊艳,但他尚未露出轻佻神色,就被眼前男子冷煞神情震慑住,“说,昨夜那个男人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
林西不敢跟他打马虎眼,“我刚才离开时,他还在床上躺着呢,就一会儿功夫,他招呼也没打一声,就不见了。公子,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孟观行狐疑地扫了一眼大气不敢出的几人,“他昨晚有没有同你说什么,比如常住在哪里?近来在做什么?”
“不知公子打听这些做什么?”林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孟观行冷肃出声,“抓朝廷钦犯!知情不报者,一律收押问罪!”
林西一哆嗦,急忙撇清,“这位大人请您明察,小人并不知他底细,您刚才所问的问题,小人真不知道!”
“不过他昨夜喝了吉庆楼的荷花酿。”
孟观行早就摸清了这来福戏楼底细,见这戏子当真不知情,也不再耽搁,收了刀,不忘警告一句,“若再遇见此人,定要及时上告官府!”
林西和张来福忙唯唯诺诺应下。
孟观行纵身一跃,翻上屋顶,很快消失在来福戏楼,朝吉庆楼方向奔去。
郁茜罗见他刚才只是冷漠地扫了她一眼,确认他并未重生,她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孟观行也随安远王一道来了宁阳。
她正发愣间,张来福瞧见她和槐米,当即喝道:“谁让你们跟进来的?赶快出去!”
郁茜罗回过神来,讪笑两声,觉得今天不是谈买卖的好时机,忙保证道:“我们就是小孩子凑个热闹。张掌柜,您放心,今天的事,我们保证不会乱说一句!”
于嫂子出言讥讽,“怎么?你纵着手底下人做……”
“打住!”张掌柜语气不善道,“于嫂子,你以后也甭来这闹,现在我就把林西赶出去!从此来福戏楼没这号人!”
林西当即不愿意,“张来福,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张来福没好气道,“你现在连朝廷钦犯都敢往戏楼里领,林西,您是大佛!我这庙小,容不下您。”
“您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郁茜罗和槐米,还有于嫂子很快被伙计轰了出来。
“二小姐,我们回去吧,不然夫人该担心了。”槐米觉得这戏楼不是好地方,心里头惴惴不安。
“我娘这会儿还没起床呢。”郁茜罗抬眼看看日头,“我们到马车里等着。”
槐米快步跟上她,“等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郁茜罗抬脚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郁叔,你在外头盯着点来福戏楼大门。待会儿,要是有个高瘦清秀的青年出来,你把他领过来,就说我有话跟他讲。”
郁叔连忙应下,“是,二小姐!”
等了约莫一刻钟,郁叔把林西领到马车前,张来福大约是气狠了,连件换洗的衣物都没让他带出来。
林西正烦躁,身无分文,晚上还不知道住哪,因为于嫂子那大嘴巴,他在城南这一片地界,名声不是太好。
“说吧,你找我来做什么?”
郁茜罗坐在马车里,也没下车,只掀开窗帘看向他,“我想雇佣你演一场戏,只要事成,价钱好商量。”
“演什么?”
林西一脸狐疑地看向她,这姑娘瞧年纪约莫十三四岁,肤色白皙,双颊透粉,长得极为灵俏。
她一双桃花眼像是含了两汪清泉,抬眼看过来时,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又透出几分娇媚之意。
宁阳城有这般好颜色的姑娘……“莫非你是郁家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