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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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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打湿人间路,千红败,万树枯。

奚瞳站在廊下听雨出神,不知此刻的大朝晖殿,赵臻还好吗?

亲阵子先后经历两场刺杀,剧毒加上外伤,让原本清瘦的赵臻更加形销骨立。

奚瞳沉默地陪伴着他,这份沉默并不是因为她还在同赵臻赌气,而是有些人在面临巨大的情绪波澜时,往往是无言的。

赵臻抬手迎上原本应当砍在她背上的兵刃,这使得他手掌的伤口几可见骨,奚瞳见了,方知剧痛原来可以通过视觉来传达。

奚瞳最近又反复梦到长秦亡国那日的城墙上,赵臻也曾试图伸手阻拦她自戕的长剑。

他……是想保护她的……

奚瞳用了许多年去思考,赵臻为什么想要保护她,这种困惑几乎成为了她的执念。

天庭晋神一靠功德,二靠修为,她以身殉国,功德已够,可修道多年,因为这桩执念,仙根无论如何都不得精进。

然则那日刺杀,让奚瞳豁然开朗,有时候保护一个人,或许无需其他繁复的理由,仅仅是出于本能罢了。

就像她扑在了赵臻身上,就像他抬起了他的手。

奚瞳觉得自己在世为人的时间似乎是太短了,长秦的记忆停留在十九岁,她的心智也停留在十九岁。

因为父兄昏聩无能,母亲忙于后宫争斗,她自幼就对自己要求严苛,她在理智上迫使自己成为强者。兴,她是王朝的荣耀,亡,她是王朝的尊严。

如自己期许的那般,她做到了,这甚至为她谋得了仙缘和长生。

似乎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奚瞳也有空虚和遗憾。她现在想想,抛却理智,她在情感上实在是太愚笨了。

这种愚笨让她没能深刻地感受别人。

有的人浮于表面的情绪背后,还有更为复杂的七情六欲。

比如……赵臻。

而她对此毫无察觉。

他对她的厌恶、怨恨、忌惮之下,一定埋伏着更为汹涌的浪涛。

否则,他怎么会成为她一生之中,唯一想要保护她的人。

赵臻对奚瞳来说,是唯一的。

当奚瞳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同赵臻已经殊途,生也殊途,死也殊途。她死后扶摇直上九重天,他死后一身业障入黄泉。

“为什么不说话。”赵臻的身子已经好一些。

奚瞳垂眸,掩去眼底氤氲,再抬头时,语气郑重:“赵臻,我不想你死。”

如今不想,五百年前,也不想……

“呵……我师父是有名的道宗,我体内有他炼的丹药。寻常毒计,伤身不伤命,我死不了。”赵臻道。

“伤身多了,哪有不伤命的。那丹药保你一时,能保得了一世?”奚瞳恹恹。

又是默然半晌,赵臻蹒跚下了床,坐到她身边,盯住了她的眼睛。

“如果将来天下人,都要我死呢?”赵臻有些苍凉地问道。

奚瞳蹙眉不解。

赵臻正色道:“奚瞳,接下来,我会杀很多人。这些人里,会有老者,有妇人,有孩子。京城会血流成河,大盈会尸横遍野。这一笔笔的杀孽,会一直伴随着我,造就我生前身后所有名声。”

“赵臻……”

奚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臻便打断她:“奚瞳,如果真有天下人都巴不得我死的那天,你也陪陪我吧,好吗?”

奚瞳看着赵臻的脸,刀凿斧刻一般精致,天上的神君们也不及他七分颜色,这张在记忆里始终或狠戾或阴鸷的脸,在此刻第一次呈现出柔情,

“好。”奚瞳应道。

赵臻随即笑了,奚瞳因这个笑容而怔愣,他过往从未这般笑过,像是明天无限好,又像是不会有明天。

……

两天前,赵臻的伤势已经大好。

昨日,他拒绝了奚瞳的陪伴,独自进入了剑阁。

天空下起细密而延绵的雨,深秋的雨水一场寒过一场,冬天的凛冽气味已经密布于空气之中。

今日辰时,枯坐一夜的赵臻自剑阁出,前往宫城。

三贤郡的案子已经审结,会有一个家族于今日覆灭。

奚瞳知道,这就是赵臻所说的杀孽,大盈从今日起,开启了易主的征程。

……

宫城,大朝晖殿,除了群臣,三贤郡烹小鲜吃人案的涉案九姓,全部家眷,共计千余人,被赵臻派出的禁军和暗卫一道绑到了殿外。

他们密密麻麻跪在细雨中,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不曾把赵臻放在眼里,可望见王位之上,以往坐着幼帝,今日却坐着一身玄黑朝服的赵臻时,他们又都不由害怕起来。

大臣之中到底有不长眼的。

“赵臻,你乃臣子,岂敢坐于龙座之上?!”

赵臻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先帝赐我摄政监国之权,我应立于高台之上,王座之侧,陛下告病,亦须如此。然则今日有大案要判,陛下不来,并非有疾,而是太后觉得陛下年幼,不宜目睹此等血腥场面。然陛下心系朝政,特命我代君监刑,故而坐于高座。诸位若心有不平,其后可去找陛下太后要说法。如今,还是要先办正事。”

赵臻这番话其实狗屁不通,君王再怎么让你代君行事,也不会允许你染指他的龙椅。

但赵臻就是这么做了,他就是要将自己的意图昭示天下,这江山,他赵臻要了。谁若拦他,大可来试。

臣子们嗫嚅,却不敢多言,殿外雨中的哭喊从未停息,惹得他们心烦也心虚。谁都不知道赵臻绑了那么多人来做什么,他们都知道赵臻肯定还没疯到把这一千多口子人全杀了,但既然不杀,又为何要抓,他们想不明白。

“张逑。说罢。”

赵臻开口,廷尉监张逑开始宣读三贤郡一案的调查结果。

群臣听得战战兢兢,皆不敢言。

赵臻见他们丧家之犬一般,没了平日里的气势,不由笑了。

他的视线凝结在一处:“严衷大人,人证物证俱全,你把持烹小鲜,谋财帛万千,害性命无数,廷尉监定你严家为首罪,你可有话说?”

首罪者,诛九族,赵臻昔日的话言犹在耳,严衷如何更轻易认罪。

他方才分明听到张逑说廷尉监的人在他府上搜出了烹小鲜的账本,随即他便意识到是孙家出卖了他,将账本栽赃到他头上。

“太傅大人!臣承认,臣确实曾去烹小鲜……去……但臣只是图个新鲜,从未把持什么生意,是孙家!一直是孙家举办清谈宴饮,要我们烹小鲜清谈!请大人明鉴!”

度支尚书孙材立马挑了出来:“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我们受你邀请去尝鲜,而且吃的那些……那些……都是你送过去的人!”

平日称兄道弟的两位重臣,为了将罪责推给对方,当场扭打起来,恨不得撕破对方的脸皮才好。

赵臻高高在上俯视这他们,只觉得好笑。

周正和周演好不容易将二人拉开,刚要求情,赵臻却不让他们开口。

“闹也闹够了,我早就说过,今日一定要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说法。”赵臻的声音平静,平静到有些苍冷:“来人,将左民尚书严衷、乐正严铄拿下。”

“大人,臣冤枉啊大人!”严衷仍在含冤。

严铄却破口大骂道:“赵臻你这狗娘养的,你岂敢动我?!我严家百年世家,你算什么东西?!”

周正终于得了空子:“严铄!”

他先制止了这个草包,继而转头道:“太傅,严衷已经在朝二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灾年刚过,陛下年幼,不宜杀戮,能否看在他兢兢业业的份儿上,给他……”

“他严家奸/淫掳掠,吃人不吐骨的时候,何曾想过灾年刚过,陛下年幼啊?”赵臻问道。

“赵臻你这贱种!你不得好……呜呜呜……”

禁军将严铄的嘴巴捂住,赵臻却抬手:“让他说。”

严铄两侧的禁军对视一眼,迟疑着将塞到他口中的麻布拿了出来。

严铄烂命一条,豁了出去:“贱种!靠着跟太后睡觉,当太后的狗,才换了一个官位,你这样的腌臜货,在这里装什么大义凛然?!狗娘养的!你爹你娘定是生了猪狗心肠,才生出你这一坨烂肉。”

严铄的嘴太快,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赵臻却笑了:“这舌头,真好使啊,来人,把他舌头露出来,让我瞧瞧清楚。”

说罢,两个紫衣暗卫飞身到了严铄身边,面如罗刹。

严铄有些慌张:“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是朝廷的人!你们要做什么?!啊!啊啊啊!!!”

血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心惊齿寒。

只见两个暗卫分别手持一柄细小短匕,寻机插入严铄口中,狠狠向两侧唇角拉开,生生划开血肉,造就一张血盆大口,紧接着,严铄整个下巴都被割了下来,舌头光秃秃耷拉在外头。

严铄剧痛大叫,严衷看到儿子的惨状,彻底腿软,瘫坐在地。

剧痛稍稍缓解之后,严铄反应过来自己如今面临的是怎样的命运。

他突然跪了下来,没了口腔的包裹,他的声音含混不清,隐约听到的,只有“饶命”二字。

大臣们何曾见过这等场景,纷纷颤抖着噤了声。

严衷瘫坐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拼了命的磕头:“大人,臣认罪,臣愿意伏法。但是大人,臣的祖父今年已经九十有六,膝下稚子刚满两岁,臣求大人,饶他们一条性命。来世臣结草衔环,报答大人!求求大人!大人!臣求您了!”

赵臻冷笑着叹息一声:“严衷,事到如今,我只两句话告诉你。第一句,你害死的那些人,也有祖父,也有稚子。第二句,你的靠山周正大人,至今都在为一件事终日后悔,你可知是什么吗?”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赵臻会把周正以这样赤/裸的方式拉到了今日的乱局上,严衷抬起已经磕青了的脑袋,迟疑地望向周正。

只听赵臻接着说:“他终日后悔,当年赵家灭族,他没能斩草除根。严衷,我不是周正,你明白了吗?”

严衷听完这句话,喉咙里发出恐惧和哽咽凝结成的短促的泣声。

赵臻的判决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左民尚书严衷,罪大恶极,凌迟。严家九族,无论男女老幼,枭首。即刻行刑,群臣及家眷观刑,严家九族未死,众人不得离宫。”

话音落下,赵臻闭上了双眼。

大朝晖殿外,是人头一个个落下的声音,鲜血混着雨水冲刷着石板,像是蜿蜒的溪河,整个宫城被恐惧的哭喊声和浓稠的血腥味包裹。

所谓炼狱,不过如此。

当人头点地的声音消失,哭喊渐渐无力,赵臻睁开了眼睛。

座下的朝臣一个个冷汗涔涔,白着一张脸。

赵臻站了起来,眼底一片讥诮:“三贤郡一案,涉事者九姓,今日仅严家伏诛,已是赵某手下留情。诸位,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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