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脱落，庞何并没有死亡，他活着，但也不算活着。

他从圆润的脸蛋瘦下来，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刀削般的脸——被削掉五官的那种。

没有筷子，就用手抓，没有眼睛，就胡乱给空气推销菜肴。

脏辫男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庞何的惨状吓地再次跌倒。

连滚带爬，带倒了另一张椅子，爬到万随脚边还觉得不保险，蹬着腿远离庞何，抱住了白桃餐桌的桌腿。

——他本来想抱白桃大腿的，被踹了一脚后，改抱桌腿。

除了喂同桌的人吃东西外，‘庞何’很正常，和其他餐桌的怪物食客一样的正常。

眼睛紧紧闭着，抱着桌腿死不撒手，半响没听到别的动静。

惊恐减弱，脏辫男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和软蛋没分别，这一切还被一个女的看在眼中。

松开桌腿，脏辫男一边站起来，一边解释：“我不是怕庞何，我是怕为违反规则。”

刚走两步，看见庞何脱落的嘴巴变成了微笑唇，在汤里泡澡。

两只眼珠子盯着他，嘴巴说：“嗨，伙计，快回来吃饭了。”

脏辫男后撤回桌腿，躲在白桃身后干呕。

白桃：“……”

鼠胆。

“目前没危险，快起来吧，霍壮先生。”

“规则六，你应该用纸巾将庞何的五官包起来，交给空闲的服务员。”

脏辫男缩了缩脖子：“我，我觉得咱们应该讨论一下，庞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违规。”万随开口，“他回来的时候，坐错椅子了。”

规则八【务必遵守座位顺序，不要随意更换位置】

包含‘务必’‘不要’，是一条死亡规则。

椅子编号变了，霍壮带倒另一把椅子，上面的编号是庞何最开始坐的椅子的编号。

注意座位顺序，看的是编号，而非椅子。

作为一个老玩家，庞何连道具都没来的及使用，就被同化了。

“服务员，点单的时候，他调换了椅子上的编号。”有万随的补充，白桃一下子就找出了问题所在。

白桃这桌没事的原因是，她吸引仇恨能力太强，服务员两次出现，都没找到调换椅子编号的机会。

万随点头表示赞同，脏辫男抱着桌腿，一副被吓傻了站不起来的样子。

万随看向属于他的那份章鱼刺身，章鱼老实的待在盘子里，一动不动，可是他知道一旦离开视线，该死的章鱼爪子就开始舒张起来。

‘正常菜肴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庞何帮忙点了一份会动的章鱼刺身。

万随再次后悔万分，分桌的时候没有据理力争。

他宁愿和怪物坐一桌！

“霍壮听着，这些五官必须处理，餐厅‘禁止’浪费，不然它们就只能进你的嘴巴。”

脏辫男还是不情愿：“我们可以喂给‘庞何’，这样你和我就都不用吃那，那些东西了。”

万随：“……”

怎么喂？庞何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洞，他后悔了，再一次。

只有一个口也好办呐，白桃想，再给他开一个口就可以了，只要不怕‘庞何’不断喷涌出来的血迹，在他身上划个伤口出来，将菜塞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脏辫男这时倒是生出无限勇气了，他质问万随：“你为什么不送？我不去，我可不愿意当你们试探规则的炮灰。”

万随：“……”

犯蠢了，救了这么个恶心玩意，还不如让他被灰雾吞噬。

脏辫男已经完成了自我说服——庞何变成这样，都是万随的锅，就是因为他没提醒庞何做错了位子，才让他们陷入这种情况。

【请确保餐桌一直有人。】

脏辫男肯定万随不敢离开座位，打定主意躲在桌子后不出来。

他想活，他赌别人更想活。

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谁想坑他，他就拉着人一起死。

怪谈副本遇到这种玩家，真是晦气，白桃抬脚给脏辫男踹了出去。

“霍壮，你要是不愿意送五官，我帮你怎么样？”

前一秒，脏辫男还在因为白桃踹了他而生气，下一秒就怒气就没了。

“真的？可是你能离开座位吗？”

“这就需要你帮忙催一下另外三个玩家回来了。”

服务员再次端着托盘出来，白晶晶三人还没从卫生间出来。

卫生间是规则明确提到的安全区，如果霍壮还是不想动，那不如就留下陪她，省的之后闯关副本坑其他玩家。

脏辫男背后一股阴风吹过，他的身体抖了抖，终于想起来面前两个人是拥有道具的老玩家，只是一时受困，而非死了。

从地上爬起来：“我只是去看看，不保证带她们回来。”

小跑着去了卫生间。

服务员绕开白桃位置，在她对面上菜。

两菜四汤一主食顺利摆上餐桌。

四份冬阴功，刚好一人一份，每个汤碗里都有一只二两重的虾。

橙红色看起来被煮熟的大虾胡须抽动着，它还活着。

白桃用汤匙在汤中搅动，汤匙几次划过虾，没对它造成一点伤害。

手下用力将虾捣碎，碎片在汤中飘流碰撞，从一只大虾变成了无数小虾，无数活着的小虾。

隔壁桌‘庞何’如同没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

皮肤耷拉在骨头上，脂肪血肉消失不见。

张怡是对的，这家餐厅不吃人，她们的目的是寄生。

脏辫男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他身后是三个闭着眼睛的女玩家。

白晶晶言简意赅地解释：“我们遇到了小孩。”被堵在卫生间出不来。

餐厅守则第六条，白晶晶等人的应对方式是闭上眼睛，只要没看见小孩子，就没必要找厨师。

张怡没那么惊慌失措了，状态好了不少，坐在白桃旁边，对之前的失态道歉。

香味没再出现，张怡是安全的，暂时安全。

脏辫男催促：“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万随将五官扔过来，他早就用餐巾纸包好了。

“什么约定？”

“将‘庞何’眼睛口鼻耳朵的交给空闲服务员。”

规则六没有加限定词，只有一个请字，也许是陷阱规则，也许不是。

死亡规则试探得差不多了，现在她该找一个知情人，打听一下消息了。

那个十分‘喜欢’白桃的男服务员看起来知道挺多的。

三两句话交代了大堂发生的事。

“这碗汤是我的，你们加油。”说完白桃起身去了服务员休息室。

不需要白桃找，男服务员自己就冒出来。

他拦住白桃：“客人，前方工作区域，客人止步。”

白桃举起餐巾纸：“这个也止步吗？”

“这个呀，我帮您处理？”男服务员眼睛一亮。

“我想找其他人。”绕开拦路的，准备随机挑选一个顺眼的幸运儿。

服务员眼睛一瞪，休息员工都跑了出去。

他的声音止不住地得意：“空闲服务员现在只有我，或者您愿意等等，不过我不确定其他人什么时候忙完。”

“哎呀，突然想起来好像有活儿没干，我也要忙起来了。”

威胁的话明晃晃摆在白桃脸上。

呦，看不出来，随意挑的服务员居然是头头，头的话知道的东西更多。

白桃假意认怂：“如果我愿意跟你女朋友道歉的话，你能变得‘有空’吗？”

服务员看了白桃一眼，眼神是说不出来的诡异，他说：“当然可以，我带你去找她。”

他引着白桃往休息室更深处走去。

走廊变得狭窄起来，空气越发潮湿，海盐味夹杂着血的味道与海腥味，清新的香气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恶臭。

服务员领着白桃来到一个巨大水族箱旁，他问：“你喜欢里面哪种生物？”

话没说完，猝然转身向白桃扑过来。

他的上半身极速变形，从人形变成了鱼形，身体膨胀，面部变形，导致面具脱落，只有嘴巴的脸暴露出来，那是一张有人脸大的嘴巴。

这里还是人能想象出来的场面，最令人作呕的是服务员的那身皮，那层皮肤就是他的衣服，让服务员看起像是一块被捏成鱼人的史莱姆。

有时候，怪物突然现出原形不是因为原型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

而是因为人类在遭受巨大惊吓的时候，精神防御会出现漏洞，从而给副本可乘之机。

服务员如此，白桃也如此。

她没有变身成蜘蛛，围绕水族箱开始秦王绕柱。

“人类，你跑不掉的，乖乖成为我们的一员吧！”

“不，有话好说先生，我愿意跪下来向您的女友道歉，求你放过我吧。”

“你停下来，我就放过你。”

服务员循循善诱着，但可恶的人类不仅没停，跑得更加快了。

臃肿的上半身严重拖延了服务员的速度，他追不上白桃。

只差一点，那个该死的人类一定是老鼠的近亲，她慌张地乱窜，害得他差点打破水族箱。

服务员脱掉了衣服，他最喜欢的衣服。

以本来面目追捕人类。

下半身是腿，上半人是鱼，他被称为鱼人。

看到这一幕的白桃嘴角露出笑容，脱掉黑围裙可就不算是餐厅员工了。

用餐时间开始了！It’s show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