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牧紫嫣裹紧衣裳出来，想关上院门，发现李秀春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外，不知来了多久。

“何时来的，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现在天越来越冷了，可别冻坏了身子。”牧紫嫣赶紧把她请进屋门。

李秀春摇头：“就不进去了，牧妹妹，我……”

李秀成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能不能借我三钱银子，今日去给顾二抓药，发现钱没带够。”

“顾二的病还是没好？”牧紫嫣没问她为何不去找顾大家借，想必是已经去过但碰了一鼻子灰。

李秀春愁眉苦脸地摇头，不止没好，甚至更重了。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顾二恐怕坚持不到这个年底了。

送走李秀春，院门还没来得及关严实，看到门口又来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

“可是牧小姐？”丫鬟道，“奴婢是刘府里的丫鬟，我家小姐对您仰慕已久，想邀您到刘记酒楼。”

刘家大小姐？

牧紫嫣黛眉微蹙，想起来前一阵子那个明艳的女子。

她摸不清刘慧庄的想法，刚要婉拒，就看到丫鬟身后不远处有一顶精致的轿子，刘慧庄掀开窗帘，正笑盈盈地看她。

她自知这一趟鸿门宴是非去不可了，于是爽快地答应。

刘记酒楼二层雅间。

牧紫嫣看着布置饭菜的刘慧庄，心里犯嘀咕。

这还是她头一次单独与刘慧庄相见，不过看起来，这个传闻中的顾家大嫂，倒不像顾二之前口中一直“相夫教子”的模样。

“刘大小姐，请问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今日是来向牧小姐赔罪的，之前看管不严，竟然让恶仆起了歹心，给妹妹添麻烦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刘掌柜也被官府带走，此事已了。”牧紫嫣道。

刘慧庄为她斟茶，道：“先吃饭。”

牧紫嫣尝了一口刘记酒楼的招牌菜红烧排骨，每一根肋排都被砍成了匀称、合适的大小，裹着浓郁的赤色酱汁，几点白芝麻撒在其间。

排骨软烂入味，咸香下饭，不愧为招牌。

刘记酒楼的厨子也是有一番功力的。

“牧小姐觉得滋味如何？”刘慧庄托着腮，笑眯眯看着她。

“味道极好。”牧紫嫣中肯地评价。

刘慧庄叹气：“可惜，味道再好，别人也不知道。”

要来了！牧紫嫣打起精神。

“刘大小姐不妨有话直说。”

刘慧庄道！“牧小姐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

“我希望牧家饭铺能离开这里，”刘慧庄抬手，身后的丫鬟立马端着一个木盘走上前来，掀开盖在上面的布，露出一排排明晃晃的银元宝，“当然，姐姐也不会让妹妹吃亏，若你答应，这些一百两银子就送妹妹了。”

牧紫嫣拒绝道：“刘大小姐，饭铺的事一直都是我爹拿主意，我做不了主，今日多谢您好心宴请，若无他事，紫嫣告辞了。”

她说完起身要走。

“牧妹妹，我既已开诚布公，妹妹却还想瞒着姐姐，好叫人伤心，”刘慧庄道，“别人不知，但我却知牧家饭铺的主事人一直都是牧妹妹，就连掌勺的也并非你娘李翠兰。牧妹妹若是不肯关铺，那来我们刘记酒楼当主厨，我们自然也是非常欢迎的。”

牧紫嫣停住脚步，看着眼前这个聪明的女人：“刘大小姐聪慧过人，只是关铺子这事牵动一家上下，确实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她说道：“再者说，刘记酒楼的对手向来也不是我们牧家饭铺。”

“怎么说？”

牧紫嫣慢条斯理道：“牧家饭铺只卖些寻常百姓吃的家常菜，每天的菜品也只有三五道，比不上刘记酒楼的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刘记酒楼的对手应是望月楼，而非我们小小的牧家饭铺。”

“那依妹妹所见，刘记酒楼该做些什么呢？”

“你我两家铺子同在东市这一条街，是劣势，但若利用得当，也是优势。”

“刘大小姐也知道，牧家饭铺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赚的是这附近平民百姓的钱。”

“不如刘记放弃这些低端菜品，专攻富人口袋，走高端精品路线呢？”

“这样两家饭馆术业有专攻，不占对方的客源，还补足了对方缺失的地方，合作共赢，岂不更好。”

刘慧庄思忖道：“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没有低端菜肴，店里的利润要少一大截。”

“那便把高端菜肴的价格提高，并且，一定要把价格告诉所有人。”

刘慧庄眼睛一亮，赞叹道：“牧小姐真是个妙人！”

牧紫嫣低眸一笑。

前世的那些雪糕刺客，一根雪糕能卖三位数价格，真的比五元以内的雪糕好吗？也许工艺、原料、口感确实比普通雪糕要好，但这好的部分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就像一些奢侈品，卖的其实是一个牌子，买家买的是一个面子。

而这些产品的顾客，为了维护自身的一个身份体面，必然也会维护这些昂贵的产品，自发替这些奢侈品宣传。

“牧小姐留在泗安县这个小县城，开比弹丸还小的饭铺，真是屈才了。”刘慧庄惋惜道。

牧紫嫣不说话。

在李家村勉强温饱时，她想靠摆摊来让生活变得更好。在西市生意不错后，她又想有一个稳定的铺子，让父母不跟着劳累。

人往高处走，现在，她确实想再进一层楼。

她想去京城开一间大酒楼，开一间能容纳八方来客的酒楼，她想亲眼看到食客们品尝她做的食物后展露出的表情。

去京城不是一件易事，前路漫漫，但路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她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这里。

……

几天后，牧家饭铺。

晌午已过，食客都已离开。牧铁生把空的饭盆端进后院厨房，李翠兰扫着地。

牧紫嫣打了盆清水，清洗擦桌子的抹布。

这时，余光中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已经卖光了——”她抬头一看，是李秀春。

“秀春姐，你怎么来了？”

李秀春憔悴地站在门口，看着很不好。

“顾二没了。”她淡淡地说道。

牧紫嫣一惊。

李秀春的脸上看不出悲伤，只是无神地说道：“前几天人没的，婆婆被刘家的接到县里去了。”

“那你呢？你可有打算？”牧紫嫣关切地问。

李秀春笑笑，这还是最近她听到的唯一一句关心她想怎么样的话。

顾母悲伤过度，无心关注她。

她娘家的几个兄弟想让她赶紧二嫁，说家中没有那么多口粮再养一人。

一些鳏夫找上门，说她嫁过一次人，克夫，若是少收一点彩礼就娶她。

从没有人问过她自己有什么打算。

李秀春眼眶微酸，快要含不住眼泪，她擤擤鼻子，道：“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牧妹妹，你若是不嫌弃我，我来你这边帮工可以吗？”

“只要管吃管住就好，我能干很多活的。”李秀春急切地说。

牧紫嫣心生怜悯，她让李秀春进屋一坐，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把李翠兰拉进里屋商量。

“看着怪让人可怜的，”李翠兰听着心里也不舒坦，“秀春这丫头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踏实，让人省心，我看倒不如就让她来吧。”

李翠兰提议道。

“我也这么想的。”牧紫嫣道。

两人告诉李秀春商量结果，李秀春听了忍不住道谢。

牧紫嫣按住她肩膀，道：“先说好，每月三钱工钱，每月月底发，但是若干不好，也会辞退的。”

李秀春本来没想到还能用工钱，听到这里更是感激到连连点头：“我一定干好。”

李翠兰给她收拾出一间小屋，让她住里面。

之后，牧紫嫣让李秀春跟着她，打打下手。

牧紫嫣做菜时，李秀春总会避着她，怕她担心自己偷学。

谁知被牧紫嫣看到了她的小动作，说道：“你也看着点，将来我若是出远门，你也能顶上，到时候给你多发工钱。”

牧紫嫣不是没有教过李翠兰，但李翠兰在做饭上面实在没有天赋，一模一样的做饭她做出来就是异常难吃。

李秀春激动地答应。

……

寒来暑往，日子如流水一般滑过。

转眼之间过去五年。

泗安县城门口聚着一群人，似乎是在送别。

人群中有一位女子格外出挑显眼。她一身素衣、不施粉黛，乌发似云，肤白胜雪。

正是十八岁的牧紫嫣。

“也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面。”李秀春依依不舍。她旁边站着一位沉默不言的男人，是她的相公。

两年前她在县城中找了个老实的汉子，两人日子过的平淡又真诚。

她跟着牧紫嫣学了七成的手艺，如今独当一面已经不成问题，牧紫嫣便把牧家饭铺留给了她。

罗云春和罗夫人也在人群中，罗夫人手中牵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路引可都带好了？这个可一定不能丢。”罗云春提醒。

罗夫人也面带不舍，故意说些轻松的话语：“以后可吃不到你做的卤猪耳了，让人怪想念。”

刘慧庄也来为她送别，她别的东西不多，就是钱多：“这些银两你捎带在身上可别丢了，往后去了京城，用钱的地方可就多了。”

罗夫人和刘慧庄之前起了嫌隙，现在见面也不再主动打招呼，只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看到刘慧庄如此直白地送银两，心中微微鄙夷。

牧紫嫣自然不肯收下这么多银子，她又说道：“刘家在京里也有几处产业，说不准我们还能见面呢。你若实在过意不去，等立稳脚跟，再把银两还我。”

牧紫嫣这才收下她的好意。

牧紫嫣与他们一一道别，在众人的目光中，随着牧铁生和李翠兰登上牛车，渐渐走远。

好了，终于可以进入主线剧情了，我们的男主和女主也会再次相见，对的，是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