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席散去后,人们还是要互相说再见,然后各自奔向他们想要去到的未来里。
春岁跟剧组所有人在饭店门口一一拥抱说了再见后,抱着那束属于她的向日葵一个人走进夜色里。
以前这种时候春岁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形单影只的有些失落,但是现在,或许因为心里有了明确想要去的地方和急切想要见到的人,春岁看上去脚步坚定又愉悦。
她在奔向她的未来。
“春岁。”
傅斯岳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停在饭店路边朝她按了两声喇叭,春岁意外地转头。
傅斯岳很快摇下车窗侧着身子将头探到副驾车窗这边喊她上车。
“你怎么来了?”春岁弯腰凑近。
傅斯岳动动下巴:“上车。”
哦。
几天不见,春岁差点都要忘了这才是傅斯岳本来的样子了。
这个人说话做事肆意随性得很,哪里管过什么怎么了为什么。
春岁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刚想开口说话,结果扭头便发现傅斯岳已经把路线导航到了县医院。也对,傅斯岳知道嘉年住院的事,肯定也猜到了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在医院。
傅斯岳车里的味道很干净,有种淡淡的木质香,跟他音响里一直放的乡村民谣乐一样,缓慢流淌,让人放松。
酒精开始在体内慢慢发酵。
傅斯岳一直没说话,春岁动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
一觉醒来,车子已经在医院停车场上停好了。
“我睡着了?”春岁迷迷糊糊起身。
傅斯岳帮她解了安全带,笑了下说:“不然呢。”
……
春岁有些尴尬,但又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怼,于是只好瘪了下嘴回之以沉默。
傅斯岳又笑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提醒说:“下车了。”
“哦,对,下车。”
春岁手忙脚乱推开车门下来,心想自己一定是喝高了才会脑子卡帧了似的断断续续停止思考。好在乱归乱,春岁还是时刻记得不管走到哪里都抱着那束自己的花。
傅斯岳一起跟着下来,春岁这才想起来他还一直没说自己来这趟要做什么。
“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春岁边走边说。
“嗯?”傅斯岳伸手帮她推开玻璃门发出一声疑问,“就这么不想再见到我了。”
春岁一愣,这是什么逻辑推出来的结论。
“我不是那个意思。”春岁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解释说:“你不是事情都办完了吗,傅总日理万机的,泉水这点生意还不至于让你长留。”
傅斯岳笑了下,没附和也没反驳她说的这些话。
“那你呢。”傅斯岳问,“这边工作结束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春岁跟着傅斯岳的脚步停下。
傅斯岳说:“接下来我要去欧洲生活一段时间,拓展新的业务线,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傅斯岳看她的眼神格外认真,甚至有春岁之前从未在他眼睛里看到过的恳求和深情。
“所以……”傅斯岳眉间皱了下,问:“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到时候你可以继续读书,又或者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
“不了。”春岁拒绝的很干脆,“我要留在泉水。”
傅斯岳哑然一笑。
尽管问之前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但看春岁这样坚定地选择了另一个人,另一种跟他没有关系的人生。傅斯岳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的失落。
“不再考虑一下吗。”傅斯岳说,“这次不算交易,是我心甘情愿给你占便宜。”
春岁还是摇头,傅斯岳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从来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这次也只是他过往二十八人生里仅有的一次失控。
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沉默的离开。傅斯岳想试一试,试试如果他开口,春岁会不会因为他有半分动摇。
但是显然,春岁没有。
姚嘉年在她心里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放下的人了,无论任何缘由。
“走吧。”傅斯岳淡淡一笑,“上去看看姚警官,跟他当面说句再见,我明天就走了。”
傅斯岳或许会短暂失控,但他永远不会为了什么变得失去理智不管不顾。
他太会衡量计算得失了,以至于很多时候春岁都觉得傅斯岳就是一个精密算法组装起来的仿生人类,冷静理智到永远不会让自己的感性战胜了理性。
刚才傅斯岳眼底一闪而过的动容与落寞,是春岁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病房里只有嘉玲在陪着,麦苗到底年纪小,性子活泼在屋里待不住就推着二喜到楼下小花园里去了。
春岁进屋后先往朱老太太的床位看了眼。
“下午出院了。”小宇妈说,“老太太要我替她跟你说声再见。”
“嗯。”春岁点头应了声。虽然上午就已经知道了老太太要走,但出门再回来看到的就只有一张空荡荡床铺时,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伤感。
我们萍水相逢,短暂温暖过彼此后又散于天涯。
再见面,又变成了一个不知何时何地才会实现的约定。
嘉玲没见过傅斯岳,看到他和春岁一起进来的瞬间目光有些诧异地起身打招呼。
“傅斯岳。”傅斯岳自己跟嘉玲自我介绍说,“嘉年的朋友。”
春岁趁机看了嘉年一眼,很平静没什么反应,不过看样子是默认了傅斯岳这个朋友身份。
春岁朝嘉年挑了个眉,意思是可以啊,你俩都成朋友了。
嘉年笑笑,腿慢慢往一边挪了挪,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坐下。
春岁笑更明显了。
瞧吧,姚嘉年也有这样小心思的时候。
春岁在嘉年身边坐下,傅斯岳在靠窗位置坐下看着他俩。
嘉年甚至还主动把手递到了春岁手边,春岁低头看着,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嘉玲大概也是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了,于是赶紧借口说要下楼去找麦苗他们离开。
三个人安静沉默了一会儿,傅斯岳先开口说:“刘秋水的事,辛苦你了。”
春岁疑惑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听出来了那天的事,傅斯岳也是知情,甚至有参与的。
但他具体知道牵扯其中多少,春岁不知道。
春岁皱着眉,先看傅斯岳然后带着询问的目光低头看嘉年。
嘉年笑笑,说:“本职工作。”
他是为了尽快破案还胡连生一个真相这样拼命的,现在被傅斯岳说的反倒像是他追捕刘秋水是为了帮他解决麻烦一样。
不过傅斯岳确实帮了他不少,最起码那片盘踞泉水底下层层交错的关系网,是傅斯岳帮他打开了思路才得以撕开其中一角让阳光渗透进去。
嘉年也跟傅斯岳道谢,傅斯岳笑笑:“举手之劳。”
最后只有春岁听得云里雾里,好奇追问说:“你们两个有事瞒着我。”
“不瞒你。”嘉年握住她的手,像是在给小猫顺毛一样轻轻晃了两下说:“就是说起来有点长,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傅斯岳抬眼往春岁脸上看去,春岁笑的很平和。认识她这么久,傅斯岳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没有任何负担与保留的,完全放松下来的笑容。
春岁这样柔软的一面,应该只有在姚嘉年身边才会有吧。
“明天我就走了,出国。”傅斯岳起身跟嘉年道别,“有缘再见。”
“好。”嘉年慢慢抬起手,“一路平安。”
没有再多语言,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彼此心里的一种释然。
傅斯岳停在车前突然转身回来张着胳膊跟春岁说:“抱一下吧。”
春岁一愣。
傅斯岳也没管,走近了将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思考与反应的她抱住了,轻声说一句“春岁,再见”,然后便随着夜色延伸消失在了春岁眼里。
再见。
春岁回过神来对着空茫茫的夜晚无声笑了下。
她用了七年时间才学会人在分开的时候要跟彼此好好道别,这样才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即便真的不会再见了,也不会想起来就满是遗憾。
嘉玲一家也回去了,晚上还是春岁在医院里陪床。
窗台上开着的向日葵花又多了一大把,黄灿灿的,好看又热闹。
春岁翻了个身侧脸看向嘉年,嘉年也还没睡,跟她一样正侧着脸满含笑意看着她。
“不困吗?”春岁小声问。
嘉年亮着眼睛点头:“嗯。”
可能白天的时候睡够了,嘉年这会儿看上去精神和气色都好多了。
春岁抬起胳膊把手搭在他手背上轻轻搓了搓,说:“那你跟我讲讲你和傅斯岳的事吧。”
“嗯?”嘉年扬了下眉。
“就你自己说的呀,慢慢讲给我听。”春岁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画圈,笑着问:“你怎么跟傅斯岳突然变这么好的。”
按着春岁对傅斯岳的了解,如果不是真心想要感谢,他不会特意来这一趟跟嘉年告别。
“没什么。”嘉年说,“就是刘秋水的事情,他给我了我一份资料,然后单位顺着查到了刘秋水背后牵扯的关系,本来是想着可以顺利抓捕刘秋水的,结果……”
结果出了意外。
而且嘉年还发现了整件事背后更深的秘密。
说到这里,知道嘉年醒来以后,单位今天已经派同事过来了解过事故发生当天的情况了。关于事故前他见过老陈和书记的事情,嘉年也都如实汇报了上去。至于事情接下来要如何发展,就不是嘉年一个人能管控住的了,不过嘉年能十分肯定的是,既然老天爷让他醒了,那他就不会让真相再次藏于地下。
嘉年想得有些沉重,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春岁看在眼里,起身将手放他额头上帮他轻轻舒展开说:“累了就不讲了。”
“嗯。”嘉年点点头,然后笑着将她的手握住了放在自己心口上问:“你呢,你跟傅斯岳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