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走？”阮希音盯着纪舒问。

“没走，在等你。”纪舒唇角勾了勾。

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灯光晦涩，空气宁静，墙壁扭曲了光影的映像，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阮希音很疑惑，面前这个人太神秘，可自己在他面前却仿佛是透明的，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他也看得分明，这怎么可能。

“随便猜的。”纪舒的语气有点自嘲，“你要没跟来，我就走了。”

“其实，我刚好想出来逛逛，里面太闷了。”阮希音感觉脸很滚烫，她仿佛刚刚被包间里酒味浸润了，脑袋晕乎乎的，随便解释了几句。

纪舒似乎不在意她是因什么出来的，只是靠在墙边听她说话，神态慵懒。

阮希音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进了一点。她站在一束红色的光线下，长长的白裙摆微微落地，她身材高挑，面容白净若瓷，白裙单薄的布料和她的脸颊此刻却恍若被灯光浸染，恰似一杯红酒倾泻而下，浇了她满身。

纪舒见她缓步走来，眼里炫光流转，而她却浑然未觉。

“你是这的服务员吗？”阮希音在纪舒不远不近处站定，轻声问他。

纪舒怔了片刻。虽然他没有特意张扬，自己也没刻意隐瞒，为什么面前的女生总是把自己当工作人员呢？

但既然她已经这么以为了，他也没什么澄清的必要，不如将错就错。

他模棱两可地说：“算是，服务的吧！”

阮希音仔细盯着他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冒犯了，脸上带了几分歉意。

她觉得纪舒这话说的那么不直接，可能是他认为这有点难以启齿吧！确实，他下午在台球厅兼职教练，晚上在KTV兼职服务员，说不定早上还要做其他的一些工作，实在是有点幸苦了。他看起来很骄傲，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太愿意向外人展现自己狼狈的一面的，这种心情，她也是感同身受。

当年，她不顾父母的阻拦，去国外学调香。母亲宣言要断了她的经济来源，企图让她低头妥协。她却很倔强，宁愿一天打好几份工，去餐厅端盘子，去奢侈品点接待顾客，都不愿意说几句好话讨好一下父母。她父亲偷偷给她塞钱，她也拒收，不想让母亲抓到指责自己的筹码。那段日子，过得不仅是艰辛，也经常有难堪，毕竟不是每个客人都会善良地对待服务员的。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挺过来，期间也偶尔流过屈辱的泪水。

想起那时，她也特别狼狈，但她非常执拗，自尊心也很强，从不找人宣泄情绪。

想到这，阮希音从包里拿出皮质的钱包，抽出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递给纪舒。

纪舒：“？”

他不知道阮希音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他反应了一会，不咸不淡道：“小姐，我们这的服务生，不能收回扣。”

他接着淡淡地补充，“我服务您是应该的，您不用破费。”

阮希音听到这话，有点疑惑，问他：“回扣是什么？”

纪舒听她这样问，挑了挑眉，一言不发，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看着阮希音。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是穿着黑色西装的帅哥，一位是身着白色长裙的美女，两人共同站在酒红色的灯光下，距离暧昧，结合美女手中红彤彤几张百元大钞来看，这气氛就更加绮丽了。走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直到一个包间打开，一个女人的手伸出来，她涂上了黑色的指甲油，头发金黄，她一出包间就被面前的两人吓着了。她觉得自己撞见了不得了的事，猝不及防地把包间门又关上，发出“嘭”的响声。

在包间里收拾桌面的服务生见到女人惊慌的样子，感到很奇怪，但他来不及细想，忙安抚女人道：“姐，怎么啦，有事跟我说说呗！”

“小凯，你们这有任何特殊服务吗？”金发女人拍了拍胸口，平复心情，她疑惑地问。

名叫小凯的服务生听到这话，赶忙回道：“姐姐姐，这话可别乱说，也别乱问啊。我们KTV是绝对合法合规的，这方面管的可严了，绝对不可能有任何违规的情况发生。”

“你骗我的吧！我刚刚打开门，正好看到你们这的服务生正在收一个女人的钱。一大叠百元人民币，现金！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大庭广众的。”

“啊！老板最忌讳这种事了。我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在收客人回扣，我举报他。”小凯冲到女人面前，打开门。只要举报成功，丰厚的奖金唾手可得。

包间外的两人竟然还没有走，白衣女人手上依旧张着几张大钞，一点也不收敛。

小凯定睛朝旁边的黑衣男人看去，想看清楚到底是谁，敢在KTV里如此张狂地收客人钱。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他看清男人的脸后，呆愣在原地，反应过来，赶快再次把包间门关上，一点不犹豫。

“小凯，你关门干嘛啊？我还没看仔细呢！”金发女人失去了视野，很急躁，不过这种情绪很快被兴奋取代，她兴致勃勃地问：“小凯，你们这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帅的服务生啊？给我介绍介绍呗，下次让他来我包间接待嘛！当然啦，你也跟着一起来。”

小凯还沉浸在刚才的晴天霹雳之中。脑袋里各种想法一拥而上，聚集、碰撞、粉碎，他一时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特么哪里是服务生啊。这是老板啊啊啊啊！老板怎么今天来突击检查了，而且还是钓鱼执法。天啊，救命啊！不会因为那个女人给老板钱，老板就误以为我们有特殊服务，之后把我们全部都开了吧！不要啊啊啊啊！

“小凯，你发什么呆呢？我跟你说话呢。”金发女人不耐烦地碰了碰小凯的肩膀，她最讨厌自己说话没人应了。

“啊姐姐，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想事情，一时入迷了。”

“那我刚刚说的事？”金发女人笑着问。

“姐！这是不可能的。”小凯头摇的像拨浪鼓。

“他不是我们这的服务生，您看他那西装和我这西装是一个价位的吗？可能是顾客内部的纠纷吧！反正您别再想那事了。”

“不是你们这的啊！”女人有点遗憾地感到道：“真可惜。”

在包间外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这的小插曲。他们不过听到几声开门关门声，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在他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阮希音见纪舒迟迟不接钱，也不说话，只是略带犹疑地望着自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确实有点过于明显了，纪舒不好意思接受也是正常的。她解释：“刚刚那箱饮料……”

“那箱饮料，是老板送的，不用给我钱。”纪舒漫不经心地说。

“你骗我。”阮希音皱着眉头说：“老板怎么会这么好心，要是有顾客投诉他都送一箱饮料，这个KTV不就没法盈利了。”

纪舒有点无奈，为自己辩护：“老板是没那么好心，但也没那么坏。”

“我反正不信。不管你们老板好还是坏，他终归不是傻子。这箱饮料是不是你自掏腰包买的？你们主管不会还要扣你绩效吧？”阮希音睁大眼睛问。

自掏腰包的傻瓜老板纪舒站在她面前，他忍耐住笑声，轻飘飘地把钱推回去，“一箱饮料而已，用不了那么多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只是饮料钱啊！”阮希音眨了眨眼睛，灯光在她的眼眸中极其闪亮。

“那，还有什么？”纪舒盯着她的眼睛，笑问。

“还有tips，小费啊！你帮我们搬饮料，消耗了体力，付出了劳动力，给你点小费作为酬劳，这不是应该的吗？”

阮希音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说。

在国外，客人都会给服务生小费，作为他们劳动的奖赏和报酬。一般这个小费的金额是顾客自行决定的，但给小费是一种共识，在商场买东西，工作人员的小费甚至会直接被记在账单上要求支付。小费是很重要的，在国外当服务生的工资有时甚至还没有服务客人是赚取的小费多。

她刚回国，消费习惯还没调整过来，她觉得给小费是很正常的事。

“tips？”纪舒说了声英文，非常标准的美式发音，他低沉的嗓音不但说中文好听，说英文也是魅力无穷。

原来声音真的能蛊惑人。阮希音怀疑自己可能是个音控。纪舒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他的声音却在自己的脑海里反复循环。

“小姐，你是中国人吗？”纪舒浅笑道。

“当然是啊！纯种的中国血脉，我不过是刚才从国外回来，有点不适应。”阮希音骄傲地抬起头，疑惑说：“你怎么这么问，国内不用给小费吗？”

纪舒没有及时回答，他偏头想了一会，淡淡开口：“刚回过啊？难怪。”他看着阮希音的眼睛，云淡风轻地说：“小姐，国内的情况，您可能不太了解。”

“什么情况。”阮希音有点懵。

“近几年电子支付发展迅猛，大家都不用现金了，习惯线上支付呢。”

“啊？”国内发展那么快吗？

“你加一下我微信吧。”纪舒面上遮掩得很好，似乎他不过是按规矩和流程在执行什么工作上的任务。

他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亮起自己的二维码，慢悠悠地问：“有微信吗？扫我一下，之后有什么活动，我也方便通知您。”

“哦好。”一切来的太突然，阮希音懵懂地把钱塞回钱包，鬼使神差地从里面取出手机，扫开了面前的二维码。

想要微信就直说嘛，这么拐弯抹角的，音音走过最长的路，就是纪舒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