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去，那是一只刺猬。

它身上布满灰色的尖刺，这是它赖以生存的自护利器。

可风筝上这只却身心放松地躺在绿色草地上，露出白色的肚皮，憨态可掬，轻松自在。

原来他在唐笙心中是这样的吗？

顾令这次认真地看了又看，重重点头，对唐笙说：“像。”

他的眼睛嘴角全是笑意。

唐笙一时被顾令的笑容晃了眼，故作镇定地看向顾令所绘，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它体态娇小可爱，毛发柔软，看起来可以任人揉搓。

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它的眼睛机敏灵动，爪子蜷缩，双耳竖起，一副警惕、伺机而动的姿态。

“这是？”

“是你。”

唐笙：似乎被看穿了。

围观的小情侣见二人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纷纷上前交钱，要体验扎绘风筝。

莫悠收着钱，看着这繁忙的生意，嘴角勾起，得意的冲娘亲抬起下巴。

风筝摊主是个年约四十的妇人，见女儿这副得意模样，撇开眼去，心中却是满意。

“漂亮姑娘，跟这病秧子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吧，如何？”

一男子嚣张挑衅的声音在二人桌前响起。

唐笙抬头看去，只见一衣着华贵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贪婪的眼神黏在她脸上。

唐笙面色不悦。

华衣男子身侧的妖媚女子一脸不情愿，挽着男子的手臂妖妖娆娆地撒娇道：“公子，这姑娘已经有主了。”

华衣男子置若罔闻，满脸不屑。

“有主又如何？就这个身体孱弱的病秧子？”

他冷嗤一声说：“怕是不久，漂亮姑娘就要当寡妇了。”

说着，华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

唐笙气愤地站起：“病秧子也比你这个花心鬼强。”

唐笙看了看华衣男子身旁的妖媚女子，讥讽说：“小心放纵过度，让你的娇妻美妾早早守了活寡。”

围观的人听了唐笙这话，纷纷大笑起来。

华衣男子环顾四周，皆是此起彼伏的嘲笑声，面上挂不住，蕴含怒气，一脚便要踹在风筝摊上。

风筝皆有细竹所做，他这一脚下去，只怕整摊子的风筝都要尽毁。

顾令轻唤：“卫岳。”

立在身后的卫岳掷出刀鞘，直击华衣男子的胸口。

华衣男子被这一力道打得痛呼一声，身子呈抛物线飞落在地。

“啊！”

妖媚女子慌忙去扶那华衣男子。

华衣男子手捂在剧痛的胸口，招呼身后小厮：“给我上。”

众多小厮一拥而上，卫岳轻松打飞在地，一个个飞出去老远，踢毽子似的。

唐笙：还挺好看。

华衣男子见卫岳身手高超，知他们几人身份想必没那么简单。

“你们给我等着！”他强撑着说完，带着一行人就要落跑。

唐笙淡淡开口：“等着。”

华衣男子一行落跑的人脚步顿住。

“道歉。”唐笙简短地说。

这简短的二字掷地有声，暗含威胁。

卫岳上前，一把抓住华衣男子的衣领，一脚踹在男子膝盖窝。

他膝盖一弯，啪地跪在地上。

骨头碰撞石板的声音，听得围观的人睫毛狂颤，好痛。

卫岳将沉重刀鞘放在男子肩膀脖颈处。

沉声说：“给我家公子和唐姑娘道歉！”

华衣男子心中不服，闭口不言 。

卫岳手上使力，华衣男子脖颈吃痛，不情不愿低声说：“对不起。”

唐笙和顾令皆未曾应声。

卫岳：“大点声！”

“对不起！”华衣男子眼一闭，豁出去大声道。

唐笙点头，卫岳这才放开男子。

那男子带一众小厮飞也似的逃去，妖媚女子跟在后面追。

围观的人见这嚣张男子被制服落跑，纷纷欢欣鼓舞。

唐笙向顾令看去，见他面色无恙，心下稍安。

顾令感到唐笙问询关怀的目光，示意他无事。

他心中早已坦然，这点点奚落嘲讽算不得什么，在京中时，那些位高权重的世家子弟，更过分的多的是。

只是连累了唐笙，他心中歉意。

“唐姑娘，对不起。”

唐笙纠正：“这不是你的错，是他。”

*

草场上。

唐笙手中牵着二人扎绘的风筝，顺着风跑去。

顾令手中拿着线轴，随着唐笙越跑越远的身影不断地放着手中的风筝线。

线轴转动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顾令目光追随着唐笙的身影。

风吹起她的彩色裙摆，飘逸动人，顺着风的方向好似要飘然而去。

顾令目光不错地看着她。

唐笙回头，笑意张扬。

明明是一张清冷小白花的脸，此刻却光芒尽放。

她高声喊道：“我要放手啦。”

顾令大声回应：“好。”

唐笙听到顾令的回应放开手，风筝瞬间迎风而上，高高飞起，飞向蓝色天空。

唐笙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风筝。

漂亮的风筝正奔向自由的天际，无拘无束。

突地，不远处，一男子大声呼痛，他的脖间有一道血痕。那男子正是方才挑衅的华衣男子。

转瞬间，唐笙脖颈前出现一条细锐的风筝线。

“唐姑娘，小心。”

顾令虽离得远，但在那男子呼痛的时候，便注意到割伤他脖颈的是一条风筝线。

目测预判那风筝线会随风降落到唐笙的脖颈处，顾令心中一提，大声呼喊。

他扔下手中线轴，快速向唐笙跑去。

风筝线到达唐笙脖颈前，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唐笙躲避不及。

“杀人了，杀人了。”众人呼喊奔逃着。

原本祥和的草场突地乱腾起来，人们脸上挂着对死亡的恐惧。

顾令极速地朝唐笙奔跑着，逆着四散奔逃的人流，目光却一直盯着唐笙。

突然，脚被石块绊住，摔倒在地。

眼见唐笙就要性命不保，他手掌陷在草地内，撑起手臂，试图起身，却因心脏疼痛和力竭而失败，重又摔倒在地。

干净的衣袖沾满了尘土。

顾令深感无力，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心疾。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不远处唐笙的身影。

唐笙向后一躲，但风筝线顺风向着她躲闪的方向而来。

忽然，身躯被一飞来的身影向旁处扫去。

唐笙滚动几步，终是脱了险，风筝线也落到了地上。

唐笙爬起一看，是卫岳。

顾令见唐笙脱离危险，心下一松，四肢发软，不再挣扎着起身，将身躯交给了草地。

卫岳慌忙上前扶起自家公子，将随身携带的药丸喂给顾令。

唐笙走上前去，见顾令形容狼狈，面色苍白，心生感动。

他明明患有心疾，不宜快速跑动，却为了救她……

“顾令，你怎样了？”

顾令气力不足，虚弱开口：“我没事，唐姑娘莫要担心。”

“公子！”

卫岳心怀不忿，公子竟不顾自身安危，跑着救唐姑娘，这也是他方才没第一时间奔公子而来，转而去救唐姑娘的原因。

唐姑娘，对公子来说十分重要。

卫岳埋怨地看向唐笙，这个冷清冷心、没心没肺的唐姑娘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公子豁出性命的。

唐笙眼眶一热，都这样了，还要她莫要担心。

这个傻子。

唐笙既感动又生气：“顾令，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救来的。”

“你的命是我的。”

面对唐笙的怒火，顾令未曾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嗯，是你的。

唐笙看着顾令的眼神，还未发作完的火气突地熄了。

声音小了点，但却不容拒绝道：“以后，不许这样。”她一字一顿地说。

顾令发白的手指攥紧了衣摆，面色苍白地看着身前的少女，只沉默不说话。

二人眼神角逐，空气沉默，各自坚持。

最终，唐笙看着顾令苍白的面色，心生怜惜，败下阵来，上前扶起他。

顾令借力虚弱起身，心中无奈。

对不起，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

方才，他真是吓得神魂俱散。

顾令呼吸渐渐平缓，心脏的剧痛也逐渐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