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看见布鲁斯一瞬间变得阴沉的表情。
“啪！”，一瓶香槟砸中了泥脸的后脑勺，那部分掺了酒的泥土掉落在地上，把地板变得黑乎乎一片。他转过身，罗宾站在一张桌子上，手中拋接着另一瓶香槟，挑衅一笑，摆明了就是他砸的。
“泥脸！不想被我胖揍一顿，就自己滚回阿卡姆！”
巨大的变异人咆哮，他一把抓住最近的桌子扔向罗宾，但罗宾不仅翻滚着躲开了攻击，还随手将第二瓶香槟抛向泥脸的面门，正中红心！泥脸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放低，呻吟着后退了几步，又被一声枪响后应声而落的水晶吊灯砸在了脑袋上，短暂的晕厥让他不由得松开了握住韦恩的那只手。
韦恩安然无恙地落了下来，他一接触到地面就连忙逃离了会场，留下两名义警对付泥脸的盛怒。
提姆消失的时间过长了，他得尽快确定提姆和其他人的现状，
“蝙蝠侠上线。夜翼，搅局者，汇报情况。”
“搅局者上线。早就搞定了，夜翼正前往会场支援你们。”
“很好。红罗宾，汇报情况。”
没有回答。
蝙蝠侠紧皱眉头，再次呼叫：“红罗宾？汇报情况！”
这次声音出现，但更让人担忧。“……红罗宾上线……嗞……我……点忙，你们……嗞嗞……啪！”
信号消失了，是屏蔽设备搞的鬼。这里还有第三方介入，红罗宾被他们缠上了。
“罗宾，红头罩，汇报情况。”
“好得很，这边不需要你。找小红鸟去吧。”附和着红头罩的是木制品的破裂声和近在咫尺的枪响。
于是蝙蝠侠向红罗宾的定位赶去。
一只灭火器被抛向半空中，蝙蝠镖配合着飞向它，击穿了外壳，爆裂而出的泡沫将泥脸覆盖个彻底。
“够了！我要先把你们两个恼人的鸟拍成馅饼！”泥脸无法再忍受两人不致命却侮辱性极强的攻击，他猛地拍击地面，整个房间都随之一颤。房顶掉落了几块墙皮，窗户玻璃全都被震碎，惊出了更多尖叫。
尽管红头罩和罗宾尝试着将战场远离人群，这一击还是波及到不少人。他们拼命朝着远离泥脸的方向躲藏，克拉克在这时看到了依然留在原地的玛琳。
突然地，枪声变多了，甚至一颗子弹从克拉克的眼前飞了过去！
红头罩用的是橡皮子弹！
“该死的！你们是想杀了所有人吗？！”
红头罩的咒骂声响起。
有几名侍者各自拿着一把手枪向泥脸射击，及枚子弹镶进了泥脸的皮肤，但更多的被弹开，飞去了人群的方向。克拉克忍不住动用超级速度将它们都挡了下来。
“都他妈给我滚！”
“别浪费口舌了，红头罩。”罗宾用刀背击晕了一名侍者。“他们的目标与泥脸一样——他们是黑/帮的人。”
就像罗宾说的那样，黑/帮混进来的人根本不理睬红头罩，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安危，他们正忙着向玛琳的方向移动。
可泥脸又怎么会放过这些烦人的虫子，他挥向这些黑/帮，把他们掀了出去。一把手枪像动作游戏里敌人被击败后的掉落物品一样，掉在大理石地面上滑了一段距离，停在了一只鞋旁边。
“我已经开始厌倦了！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泥脸暴躁地怒吼，再一次甩手挥向面前的红头罩，意图将他拍进墙里。他看不见杰森面具后勾起的嘴角，也看不见窗外黑蝙蝠举起冷冻炸弹的手。
砰！
枪声和爆炸声一并响起。
白烟四起，泥堆轰然崩塌，散落在地。被冰块严实包裹住的男人也倒下，冰块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会场内鸦雀无声，然后哗然一片。三位义警正凑近检查泥脸的异样，而克拉克站起身，望向那里的表情讶异又严肃。
那是一张脑袋被开了个洞的巴索·卡罗的脸。
罗宾打开了通讯器：“蝙蝠侠，你得来看看这个。”
-
雪白的脑袋从兔子洞里钻出来，它嗅到了不远处的苹果，正检查附近是否有危险的气味。待确定安全之后，它从洞里钻了出来。
一只肥硕的大野兔。
这只兔子很聪明，也很警惕。它又在洞口绕了一圈：草地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这才开始啃食苹果。
砰！
巨响过后，血泼洒在苹果周围的草地上，兔子瘫倒在地，死了。
父亲拎着耳朵拿起了血淋淋的兔子。他对身后的小女孩说：“打猎的基本技巧：引诱你的猎物，耐心等待，然后趁其不备一击毙命。总会有能用到的地方。”
父亲转身向猎场的小屋走去，经过她时，冷淡地瞥了眼被枪声吓得无声着啜泣的另一个孩子。
“照顾好你妹妹，别让我和你母亲等太久。”
他离开了。
姐姐回过身，抱住啜泣声越来越响亮的妹妹。
“一切都很好。那不是你的错，是父亲杀了那只兔子。”
“可是。”妹妹擦擦眼泪：“如果不是我，父亲也不会找到它们……为什么？”
妹妹问：“为什么要杀了它？”
“因为他有枪，而他想开枪。”
姐姐帮妹妹擦下眼角的泪水。
“……真可怕。”
“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
姐姐拍拍怀里人的后背，柔声安抚着：“好啦，放轻松。父亲母亲不会想看你这个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血染红的草地，那个被蛀虫占据的苹果。
“况且，兔子的味道会很美味。”
……
“玛丽……我该怎么办？”
时间在她眼里慢了下来。落在脚边的手枪。四处飞溅的子弹。暴跳如雷的泥脸。
身穿白长体恤，光着脚的玛丽走进她的视野里，淡淡瞥了眼泥脸。
她是之前在车里同玛琳对话的小女孩。
“他教过你的。”
“不。”玛琳呼吸急促，摇了摇头，握紧了捡到的手帕。“……那不是手枪，而且那是泥脸，子弹对他不管用！”
玛丽歪着头，她拿走玛琳手中的手帕，隔着手帕捡起了手枪，又放在玛琳手里。
“他们的子弹不管用，因为他们想击穿他的身体。”
“你的子弹会管用，因为你即将射穿他的灵魂。”
手枪沉甸甸的，这个重量也压在心上，令她不知所措：“什么？玛丽，我不想……”
玛丽却握住玛琳拿枪的手，稳稳地瞄准了泥脸的头。
“你想这么做。'玛莉安娜'，你忘了吗？对于意图夺走你珍惜之物的坏蛋——”
泥脸高举拳头，在玛琳的眼中，他的攻击马上就要碰到躲闪不及的红头罩。
“要先发制人。”
在别人掐死你之前先掐死对方，这是你曾说过的。
砰。
看，多么简单，多么方便，多么……畅快。
心跳加速，呼吸加快。绿眼球醒了，它看着她，他在看着她。
一抹微笑颤抖着爬上玛琳的脸。但随即，泥土的腥味塞满了喉咙，翻涌而来的呕吐欲让笑容变得狰狞。
“逃吧，别让人发现你。”
玛丽在她耳边低语。
手枪落地，她跑了。
布鲁斯·韦恩，将玛琳视为家庭的一份子，即便还带着怀疑；
阿尔弗雷德，他从不会责怪玛琳；
迪克·格雷森，他觉得玛琳需要自己的照顾；
杰森·陶德，他的关照没有丝毫虚假，他的探究没有费心掩饰；
芭芭拉·戈登，她的信任是最值得珍惜的；
提姆·德雷克，对玛琳的求知欲和警惕潜匿在眼中；
达米安·韦恩，相比于其他人，他最轻视玛琳；
卡珊德拉·该隐，她信任自己的直觉，她认为玛琳不会伤害他们；
史蒂芬妮·布朗，她认为玛琳是个可以交往的朋友。
玛琳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她。
蕾丝手套无法为这双手提供保护，也不能阻止这双手被弄脏，这是一对繁华的、美丽的、她罪证的最佳证明。洗手间里，它们被置于丝绸手帕之上。
她拿起茶几上唯一的一瓶红酒，酒液倾倒在提姆批给她的西服上，红色液体淋在莫迪蓝的布料，紫色的污渍如同可怖的伤疤，把她的身躯划开一道伤口。她丢下红酒瓶，酒液随瓶体破碎在地板上，一场因恐慌过度导致的小意外完成了。
她拿着剪刀来到洗手间，立于镜前，伸手触碰镜面。
他们说人生是一面镜子，他们说镜子里折射出的是一个真正的自己。然而，当玛琳看向镜子里时，她看不到自己。
当她望向太阳，她的眼睛被灼伤，这让她感觉活着；当她望向身后，她的影子向她招手，这让她感觉活着；当她望向家人，他们向她微笑，这让她感觉活着；当她看向镜子，看向水面，看向玻璃……她看不到自己。
只有她，只有玛琳无法看到镜中的自己。照片里有她的身影，画像里有她的样貌，但镜子里有阿尔弗雷德，有书房，有盥洗室，什么都有，只是没有玛琳。
镜子说：“因为你是死着的，因为你是个汲取他们善意，苟且偷生的老鼠，这是你应得的惩罚，这是你的报应。”
不，我的父亲，我的哥哥姐姐，我的爷爷，他们爱着我，我也爱他们。因此我活着，我是人类。
是吗？是这样吗？那当他们知道你干了什么，知道你枪杀了泥脸，是个罪犯的时候呢？
她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她。
她只害怕他们不再爱她。
“回神，你该善后了。”玛丽坐在盥洗台，一手撑着脸叫她。
玛琳剪开丝绸，这可真简单，只消轻轻划几下，手帕就变为一片片，一段段，一点点，破碎得无法复原，就像，就像——
她不敢想下去
“别苦着一张脸啦，现在可不是你该哭的时候。”玛丽蹦蹦跳跳地凑到玛琳跟前，“说点开心的事吧。”
“杀掉泥脸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小姑娘笑嘻嘻地问。
“我很遗憾。”她接着剪开蕾丝手套，“没有泼洒的鲜血和惊恐的表情，没有尖叫。他死得太简单了。”
我应该撕开他的胸膛，剥开他的心脏，或者将这个让我们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分装进瓶子里，放在液压机底下。
玛丽放声大笑，几乎笑得喘不过气，“你太可爱了，就和小时候一样任性。”她用怜爱的语气讲道：“你总是这样，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要撒泼打滚，哭哭啼啼——不止是泥脸，你做过的事情，他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布鲁斯会知道的。
玛琳将所有碎片收集在一起，丢在马桶里，按下冲水键。如此，火药的气味由酒香掩盖，被下水道吞没，她使用过枪械的证据便全部消失了。
但是啊，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碎片旋转着被水流淹没消失殆尽，玛琳多么希望她能将自己变成一块一块，把自己也冲进下水道，从此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
她想活着，她想去死。
“我改变注意了，小丑不能死得那么简单。”她最后说：“玛丽，他不能死得那么快。”
玛丽满意得笑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将明白，你只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