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和纱终于在午夜过后赶到了月光原所在的警署。

这个时间其他地方都静悄悄的，只有警局仍然一片忙乱景象，红□□光在夜色中不断闪烁，甚至比白天看起来还热闹。

深秋时节的晚上已经寒风凛冽，冷空气强行驱散了涌上来的疲惫。和纱振作精神，与等在外面的月光原汇合，两人一起进了警局里面。

关于乙骨忧太的那些消息是月光原找关系问出来的。和纱与月光原作为施暴者一方的家属，在得到许可前无法与受害人见面或是交谈。

只在走廊上路过某扇门的时候，和纱在月光原的暗示下找准时机，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了玻璃后面的少年。

叫乙骨忧太的男生身材清瘦，他拢着肩膀低着头，只能看到黑色的发旋，给人以一种畏怯之感，似乎仍处在极度不安的情绪里。

十一月的天气，他的校服外套不知道哪去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制服白衬衫，上面沾有灰尘和成分不明的污渍，看上去就叫人打心眼里觉得可怜。

然而在看清他的一瞬间，和纱条件反射停住了脚步，左手同时握紧了。

“栖川。”

月光原像是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立刻轻声喊了她的名字，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停下。

“嗯？怎么了？”

前方带路的警察转头问，月光原摇了摇头，说没事，用右手拉着栖川和纱的袖子继续向前走。

和纱没有反抗，任凭月光原拉着她走，视线则是落在了月光原虚掩着的左手上。

【这是怎么回事？】

她用心灵念话问月光原。

【我也不知道。】

月光原同样在心里回应她。

这番谈话没有任何人听见，两人也并没有开口，近似于一种意念沟通。

这是每名魔法少女都有的基础能力。只要对话双方都为魔法少女，且处在一定距离内，即使不开口也能将想说的话传达到。在噪音大的战斗中用来传达队内指示很方便。

另外一样所有魔法少女都有的东西，就是「灵魂宝石」了。

这也是成为魔法少女的产物，功能多样。既能作为魔力储存器、将魔力的消耗可视化；也能用作魔女探测器。

灵魂宝石会根据感应到的魔女气息的强弱、进行不同频率的闪烁。离魔女越近，灵魂宝石就会闪烁得越厉害。

除了圆卵状的宝石形态，灵魂宝石还能化作戒指、手镯等更便于携带的形状。

因为灵魂宝石的重要性，绝大多数魔法少女在非变身情况下都会用戒指形态随身携带。

此刻，如果和纱与月光原都张开虚拢着的左手，人们就能看到她们戒指上所镶嵌的宝石正在疯狂闪烁，一红一黄，简直像外面警车上的红蓝爆闪灯一样。

乙骨忧太的身上，有着强烈的魔女气息。

那种气息浓烈到了，宛如某名魔女正在此处张开自己庞大的结界一般。

栖川和纱浑身戒备地听月光原把具体情况说了。

事情是发生在周五晚上，也就是和纱去了京都之后。被留下的月光原帮忙完成了学校和社团工作的收尾，就回了东京的栖川家。

栖川家名义上在东京住的有五人：和纱的双亲、弟弟理方、月光原跟和纱自己。不过由于和纱的父亲常年不回来，家里平时也就四个人。

和纱的母亲每天晚上九点半休息，作息雷打不动，周五也是早早就睡觉了。

而栖川理方，月光原一直在家里等到晚上也不见人影。

以学生的标准来衡量，理方实在算不上优等生。升上初中不久就被警察校外辅导过一次，原因是上课时间穿着制服在外面乱晃。

有这个前科在，月光原耐着性子等到九点钟就出去找人了。

成为魔法少女后，能以超强的体力和轻盈度在各个建筑物顶上穿行。在不被注意到的情况下，在拥挤的晚高峰走直线穿行城市也不成问题。

理方才是国中一年生，夜游能去的地方有限，月光原本以为能轻易找到。然而她找了几个可能的场所，都没发现栖川理方的踪迹，才给和纱打了好几个电话。

最后她是在台东区找到人的。

如果不是有位热心市民报警，音量极大地在说「几个庆应的学生在路边打人」、月光原是绝对想不到去那种脏乱狭窄的巷子里找理方的。

庆应离台东区近二十公里，坐车都要一个小时。月光原不明白理方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还脑子不正常地对一名此前素不相识的国三生实施霸凌。

月光原进入那条堆满杂物的小巷子时，乙骨忧太正蜷缩在某个垃圾桶边上的角落，他双手抱头，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比起被肢体霸凌更像精神上受到了某些刺激。

跟和纱一样，刚见到乙骨忧太时月光原也怀疑周围有魔女、要不然就是他被魔女蛊惑了——

大部分魔女都躲在自己的结界里，除了狩猎进入结界的人类外，她们还能够操控一些人的精神，这些人的行动会收到魔女操控，自行进入魔女结界或是自杀。

被魔女控制的人身上会出现某种纹章，不同的魔女烙下纹章的图样也不相同。

这种纹章有个颇具浪漫色彩的名字，「魔女之吻」。

因为当时乙骨的状态明显不对，栖川理方几人又都失去意识昏迷在地上，月光原一度认为这起事件是魔女造成的。

然而她一直跟到警察局，乙骨忧太除了排斥他人靠近外，并没有出现执着地前往什么地方、或是自杀之类被魔女操控的反应。

医院那边的消息也说理方他们只是单纯被打得很惨（月光原语），不像有魔女干扰的样子。

【而且，就算他真的被魔女之吻标记了，魔力波动也应该很微弱才对。现在这样真让我怀疑乙骨自己就是魔女。】

会议室里，月光原最后跟和纱心灵念话完这一句，就起身去跟那名负责接待她们的警察交谈了。

月光原跟和纱都不是成年人，没有资格作为理方的监护人处理这种事件。

但栖川家的长辈中，和纱的父亲找不到人、母亲又决不会来，指望远在京都的外祖母来收拾烂摊子更不现实。月光原只能用一点她的小魔法，让警察把她们当作成年人来对待。

理方上回被校外辅导，她们也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的。

只是这回事情比较大，不知道结果怎样。而且会霸凌他人的孩子实在是人渣，和纱完全想不到接下来要如何纠正教育。

她坐在椅子上，有些放空地注视着月光原与人谈话的身影。和她一样，月光原的左手仍然紧握着，后背也比以往挺得更直。

滋味肯定不怎么好受。呆在这里感觉就像置身魔女结界的深处，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攻击。

“……是这样啊，谢谢您。”

过了一会儿，月光原结束了和警察的交谈。警察推门离开，而她重又坐回和纱的身边，开口简单说明情况：

“说是受害者基本没受伤，所以道歉赔偿态度好的话也可能不被起诉。但暂时没办法和对方见面，好像是短时间内受到太大刺激，现在排斥他人靠近，连询问都没办法做。”

“这样啊，”和纱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事后登门拜访了。”

“也只能这样了。”

她们在警局又填了几张不知道处理什么手续的表格，留下联系方式后，警察就说她们可以回去了。

毕竟受害者怎么都不开口说话，施暴者又无一例外昏迷入院，这种情况下案件想推进也很困难。

在离开的路上，和纱还碰到了同来处理这件事的家长，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双方简单打了招呼就不说话了。

除了点头示意时象征性笑了下之外，做父亲的表情一直紧绷着，母亲的脸色同样难看。双方一路无言，行至警局外面就分开了。

对方是长辈的缘故，和纱与月光原礼貌地目送那对夫妻先行去了停车的地方。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和纱也打算离开时，下一刻，耳朵里响起了那对夫妻争执的声音：

“这回咱们家成笑话了，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说这话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总之赶快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对方要多少赔偿都先答应……你是不是有个大学同学在报社工作？要不打个电话去探探口风？”

“时间都这么晚了……”

随着距离越拉越远，后面的话逐渐听不清楚。

和纱无言回头看了一眼月光原。

出了事想着压丑闻能够理解，但不能只想着把事情压下去，这样对受害者丝毫不关心就有点过分了。

不知道这种父母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要是大多家庭都这样的话，这种风气的学校还能不能继续让理方待下去？

“难道还能给理方转学吗？”仿佛读出她心中所想，月光原摇摇头，说：“当初费了那么大功夫才转学进去，不会有人同意的……总之，先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