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犹豫了半晌，还是谨慎问了句：“工地上都是农民工，万一舍不得买盒饭怎么办？”

颜欣微微一笑：“咱们的顾客定位是工人和乡亲们，价格肯定不能和城里一样贵，有这闲钱还打什么工。”

“如果定价太便宜，会不会亏本？”

颜欣放下水杯，笑意盈盈：“不会，食材都是野生的，快餐的成本远比想象的还要低。”

“城里一份有荤有素的盒饭2块钱，咱们就卖1块5，一碗白粥2毛、肉粥6毛。1毛钱一个包子，还不如喝上一碗热粥，咱们还可以免费提供萝卜干、酸菜，靠的就是薄利多销积少成多。”

“村里隔三差五村就有小贩售卖凉粉凉茶，东西都不够分的，咱们干脆自己熬，价钱不变，小碗3毛，大碗5毛。”

温景见她说得胸有成竹，托腮沉吟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要摆摊，他也不能打退堂鼓！

“我听你的，我要做些什么？”

“你帮我洗菜、生火、蒸米饭，照顾好妍妍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我。”

颜欣说时已经哈欠连天，忙了一天着实是累了，稍稍洗漱一番，人刚沾到床头就睡着了。

温景听着她细微的鼾声，也知道她今天累坏了，索性一瘸一拐收拾地上的水草和淤泥，再次躺下已经是两点多。

如果阿欣真能做起来，往后两人做点小生意，日子也能有点盼头。

温景自顾自一笑，心神稍微放松，倦意就汹涌袭来，迷迷糊糊间竟忘了疼痛的小腿，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平稳。

……

一夜无梦，次日已经是8月31日。

颜欣心里头惦记着事，天不明六点钟就起来了。

隔壁几家农户，同样是早早亮起了灯。

黎明时分天气凉爽，下地干活再好不过，秋老虎毒辣得很，大中午顶着烈阳中暑的，可不止她一个。

颜欣蹑手蹑脚穿上鞋袜，草草洗漱一番，换了一身旧衣，穿上雨靴扛起锄头准备出门。

她照例准备了一些饵料，打算去水塘再捞一波。

临走前，她又检查了几个桶里牛蛙、黄鳝等，重新用簸箕压稳压牢，避免它们跳出来。

山泉水养万物生灵，就算两三天不换水，水里的生物都不会死。

长廊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颜欣扭头一看，温景竟然起来了，这男人睡眠咋这么浅？

她急忙跑进里屋，一瞧闺女睡得正香，总算松了口气，小家伙要是醒来，指不定要跟着她出田，干活也放不开手脚。

她瞅了眼外头的温景，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

“我要去地里锄草，等我回来再做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

温景见她要走，轻轻拉住她的衣角：“什么时候摆摊，这些牛蛙、黄鳝要杀吗，我去磨磨刀。”

颜欣视线落在他脆生生的脸上，这会儿的温景眼里还有光彩，清明干净的眼睛正凝视着她，眸中带着希冀。

直到三年后，温景变成残疾，眼里的光逐渐黯淡。

也许这男人沉闷不善言辞、执拗内敛的性格，是后期残疾导致的，找不到工作被人嫌弃，自卑、贫穷、痛苦、绝望……

温景见她不说话，脸却皱成一团，登时有些不解：“怎么了？”

颜欣怕他闲着没事干，又像前世那样胡思乱想，干脆道：“你先磨刀，再杀两条黄鳝，等会我回来给妍妍熬粥。”

果不其然，她刚说完，这男人脸上就浮现了浅浅笑意。

果然人还是要多笑笑——好看，剑眉星目，惹得她心脏扑扑直跳。

颜欣轻咳一声，扛着锄头转身出门，耳边隐约传来男人略显腼腆的声音——“辛苦你了。”

***

这会儿不过六点半，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清风爽朗正是干活的好时候，田地间稀稀落落有几个劳作的身影。

路过水塘的时，颜欣重新找个位置撒饵料，匆匆撒了两个窝，才去地里继续挖水沟。

她迈着步子下地，一个脚印一个坑，雨靴一半陷进淤泥里。

排水沟不用挖得太深，但面积不小，一个早上怕是忙不完，估计还得挖上好两个早上。

一道道晨光，缓缓洒落大地。

颜欣抬头便瞥见地平线晕染而开的金辉，炽热又明亮，充满了生命力。

前世她光顾着挣钱，每日愁容满面，她这辈子定要好好享受、珍惜身边的一切，向阳而生春暖花开。

颜欣专心干活，直到看见张婶从地里出来，估摸了一下时间大概八点半，她放下手中农具，在田埂边上刮了刮雨靴上的泥，打算吃完早饭再来。

路过鱼塘的时候，她又在打窝的地方撒了渔网。

中午人不多的时候，再来收网。

颜欣回到家中，妍妍已经起来，正拿着铅笔在画画，温景也按照她说的，磨好刀杀了黄鳝，烧好了热水，倒是省了不少工夫。

她洗干净手脚，打算做一个黄鳝粥。

黄鳝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还有不少微量元素，补中益气营养价值高，拿给一家人补身体正好。

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熬粥或者煲汤，不会破坏黄鳝原有的营养成分，小小地腌制一番，哪怕只放些姜丝、葱花，味道都绝对鲜美。

她生火熬粥，黄鳝滑嫩鲜美不用煮太久，粥熟得差不多了，再放也不迟。

不一会儿，灶房内的香气已经飘了出去。

父女俩眼巴巴站在门边，一副等着要被投喂的模样。

颜欣偷偷一笑，低头继续用文火慢熬几分钟，最后收火撒上葱花即可出锅。

颜欣给父女二人各盛了一碗，她也不急着吃，一脸期待紧盯着一大一小的表情。

粥很烫，吹了几口才敢放进嘴里。

温景眼睛一亮，只觉得比小时候吃的黄鳝粥更鲜更美，口感恰到好处不老也不腻，忍不住想要再吃一口。

“妈妈很好吃！”

小丫头没吃过几回好吃的，只觉得这两天吃的东西，统统都是美味佳肴。

颜欣眉眼含笑夹了块黄鳝肉，放在小丫头碗里，没有细骨正合适年纪小的孩子吃，她又笑眯眯看向温景。

“如果黄鳝放少一点，白粥再多一点，六毛钱，你会买吗？”

温景浑身一震，六毛钱一碗又稠又糯的黄鳝粥，和一碗素面的价格差不多，但关键有肉呀！

“当然会买，黄鳝难捉、营养价值高，六毛钱很划算。”男人说时顿了顿，微微拧眉，“会不会亏本？”

“一斤便宜的大米3毛钱，能熬七八斤粥，大概能装15大碗，刚好能卖个9块钱。黄鳝是野生的不需要成本，一条能熬好几碗，算上人工、柴火、油盐佐料等，可以净赚六七块钱。”

颜欣见温景眼里渐渐迸射出光芒，猜他是在盘算利润和摆摊的可能性。

她也不急，给自己也盛了碗粥，慢慢说了起来。

“我们不仅仅卖粥，还有午饭、晚饭、凉粉凉茶棯子水酒等，甚至可以小炒各式菜肴，一天下来绝对比打工强，再不济也能混口饭吃。”

温景连连点头，听她说了这么多，内心早已跃跃欲试。

颜欣却缓缓开口：“不急，咱们还得好好筹划一下。”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好，本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不是钱的问题，咱们还得多准备一些食材，总不能卖一两天就没货了，还得考察一下工地周围的环境，顺带了解一下工人的饮食习惯。”

温景压下心头热血，只觉得颜欣说得在理。

他拧眉思考起食材的事：“黄鳝和牛蛙这些很难抓，往年都是别人家鱼塘放了水，围了泥塘才抓了好几笼，野生的泥塘恐怕不会有这么多。”

哪怕是野生的，也得留着鱼儿产卵，一直撒网也不是个事……

如果能承包一处鱼塘就好了。

颜欣见他皱眉，胖嘟嘟的手指，突然指了指远处的大山：“水里游的不好抓，咱们还可以上山。”

温景一时语塞，呆呆看向颜欣——对呀，山上的玩意可以多了！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当然知道山里有野果草药，还有野味，但更清楚想要在农村挣钱，没有点本事可不行。

山上的野味管得严，野果得看季节，草药得会辨认。

没有手艺光买果子，没有本事找的也只是普通药材，根本卖不了几个钱。

他一个孤儿，没有学历没有手艺，农村挣钱难！

这两年深城由于改革开放，日新月异，普通人打工、创业一夜暴富的新闻，太多太多了。

不少人因此背井离乡，待在农村守着一亩三分地，一年下来挣的钱，还没有别人一个月的工资多，谁愿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理所当然想着出门打工，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在村里也能挣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怔怔看向颜欣，目光逐渐变得炽热。

颜欣被他炯亮的眼睛，看得满面羞红：“我说得不对吗？”

温景抿唇，许久才神色认真道：“阿欣，这些事都是你自己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