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年纪尚小，是陌羽陪同沈青一起从幽州带回来的，刚到雁城时，阿四才六岁，如今也不过十二。

由于在幽州时常年被人欺负，阿四话都说不利索，人也面黄肌瘦，像是路边营养不良的流浪狗。后来养熟了才逐渐和门中兄长们打成一片。

沈青倒了一杯梨花酿给季暮云，“哥哥，这是山下长歌楼秘制，尝尝。”

季暮云抿了一口，赞道：“入口醇甜柔和，的确不错。”

沈青给自己倒了一杯，“长歌楼有个临安来的厨子，做的菜很是地道，改日一起去。”

临安是大魏都城，也是俩人的故乡。季暮云听到临安二字便觉亲切，笑道：“那我可得多吃点。”

在北梁的时候虽也吃过临安菜，但于他而言，只有在大魏的土地上吃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临安菜。

“穆清哥哥，我也要去！”楚书冉一把拉过阿四，“把阿四也带上。”

沈青说：“想吃自己去。”

“不要，”楚书冉拿了一块栗子糕，递到沈青面前说：“穆清哥哥，快尝尝，我们明日便去长歌楼怎么样？”

沈青漠然道：“这还没吃进嘴呢。”

“哎呀，”楚书冉把糕点塞进沈青嘴里，“这下该答应了吧？我都来雁城四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逛逛呀？”

沈青咽下糕点，喝了口茶，悠哉道：“快了。”

话音刚落，一身形挺拔的男子从亭外走上前来，对沈青躬身道：“公子，安伯派去试药的人方才传回消息，说是药方见效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了。”楚书冉笑道：“穆清哥哥，你可要说话算话，带我一起去苏北。”

“再吵就自己留在明月阁，”沈青说：“十一，去准备前往苏北需要带的东西，明日一早出发。

顾十一平日负责明月阁巡防等事宜，也在沈青外出时随行，他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阿四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从中拿出两颗糖塞到楚书冉手里，“书冉姐姐，这糖是上次我们经过苏北时买的，可甜啦，喏，你尝尝看。”

楚书冉接过糖，剥开纸壳，把糖放入口中，香甜之气在舌尖绽开，“好甜！比我在河州吃的糖甜多啦。”

“是吧，”阿四的笑意在脸上漾开，“等到了苏北我们再去买。”

“好，”楚书冉说：“本小姐有的是钱，到时候你想要多少就给你买多少！”

阿四正想拍拍马屁夸楚书冉大方，斜里伸出一只手拿走他捏着的糖盒，抬眼便看到一脸淡然的沈青，全然没有拿了别人东西的自觉。

“公子……”阿四紧紧盯着糖盒，视线随着糖盒移到了季暮云跟前。

沈青瞥了一眼阿四肉疼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不是我给你的银子买的？”

阿四垂下头，小声应道：“是……”

沈青掏出个钱袋子朝阿四面前扔过去，阿四眼疾手快接住，脸上立马多云转晴。

翌日清晨，一行人踏上前往苏北的路，路上有阿四和楚书冉两个话痨倒也热闹。

三日后众人平安抵达苏北城内，众人在苏北明月阁分部济世堂落脚，晚上济世堂堂主姜孟德、副堂主姜义德设宴为沈青一行接风洗尘。

沈青不喜太多人知晓自己身份，只有在明月阁时随意些，在分部只堂主、副堂主及其家眷，还有堂中几位担任要职之人有机会见其尊容。是以本次晚宴除了沈青一行外，只有姜孟德、姜义德及其家眷和几个济世堂管事参加。

姜孟德生得魁梧精壮，虽已是不惑之年，看上去比一般年轻人还要精神些，他粗着嗓子道：“不知阁主此次亲临，有失远迎，今夜略备薄酒，还望阁主勿要怪罪。”

沈青端坐主位，一身墨绿绫缎袍子衬的他皮肤越发白皙，也掩去他的几分青涩，他站起身举起酒杯，“姜堂主不必多礼，我久未来济世堂，今夜我先敬各位一杯。”

众人起身举杯饮酒。

沈青坐下放下杯子，说：“此次来苏北，是为疫病一事。”

姜孟德接过话，“先前安伯让人送来的药方已经给堂中各位大夫看过了，药房也已将需要的药材都按方子配好。”

安怀远为更快得到试药结果，命人在离雁城最近的南洛试药，结果出来后，负责试药的人立即将结果报到明月阁和济世堂。南洛离苏北城更近，是以济世堂早在几日前就收到药方，并将需要的一应药材全部备好。

“好，明日一早在药堂煎药，另外在城中各处张贴告示，凡染疫病者皆可到济世堂药堂免费领药。”沈青再次端起酒杯，“此次便辛苦各位了。”

济世堂之所以叫济世堂，皆因姜家祖上三代行医，家训便是济世救人。只是到了姜孟德这代，姜孟德和姜义德醉心武学并未从医，不过祖上传下来的药堂还在，姜孟德长女姜语娴从小跟着祖父耳濡目染，倒也算得精通药理。

济世堂在苏北有口皆碑，若说研制出了医治疫病的药，没有人会质疑。

姜孟德举起杯盏，豪迈道：“听从阁主的命令调遣是我们的职责，为民解困，是济世堂立足的根本，为肃清疫病出力，我等义不容辞。”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

济世堂众人见状也将杯中酒尽数饮了。

姜义德是姜孟德胞弟，瞧着比姜孟德儒雅许多，身形较之也瘦削一些，他问沈青：“阁主此次前来可是要亲自施药？”

“施药一事由陌羽带人协助即可，本可让各位自行去办，但此次施药是以济世堂的名义单独施药，我担心会有意外，多些人为好。”

“阁主英明，”姜义德毕恭毕敬道：“此次以济世堂的名义在城中施药，州府难免会从中阻挠。”

施药可得民心，此举是与朝廷争民心。济世堂向来与苏北州府交好，此次自行为百姓施药，苏北州府不会轻易放任为之。

沈青说：“我此次前来另有一事。”

姜义德说：“阁主，可是苏北突然出现大批北梁人一事？”

“正是。”沈青放下手中杯盏，“现下北梁与大魏正是剑拔弩张之时，苏北突然涌现如此多北梁人，又逢疫病突起，我怀疑事有蹊跷。”

“阁主怀疑此次疫病是北梁人所为？”姜孟德腾的站起身，骂道：“狗娘养的北梁人竟如此下作！看我明日不把他们全揪出来砍掉脑袋！”

另一桌埋头专心进食的楚书冉等人听到突然响起的怒喝声，手里的筷子几乎抖落到桌上。

一旁的姜义德拉住姜孟德衣袖往下拽，示意他冷静坐下。

此事沈青只是猜测，“事实如何还需查探一番，在找到证据前不可妄下定论。”

“阁主说的是，”姜孟德席间喝了不少酒，脸上已是黑中透红，“是属下冲动了。”

姜孟德武功高强，却性情鲁莽冲动，但有姜义德从旁辅佐，足以担任堂主一职。

沈青语诚恳道：“姜堂主心系百姓，难免愤懑。”

姜义德见姜孟德情绪已平复，便问沈青：“阁主需要我们做什么？”

“二位堂主确保施药一事顺利即可，此事我自会去查。”沈青想着未来几日逃不过带楚书冉出去逛的命运，不如借机查探一番。更何况事关北梁，不可掉以轻心。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寅时晚宴终于结束。

一行人在侍女的引领下各自到客房歇息。

翌日，众人在济世堂用过早膳后兵分两路。

陌羽和顾十一带着护卫队及一众近卫，同济世堂的人一起到药堂施药，因着济世堂的人连夜在城中各处张贴了施药告示，前来领药的人一早就排成几条长队。

沈青同季暮云、楚书冉、阿四沿街闲逛。为免生事端，季暮云一路上戴着可以遮面的斗笠。四人从城北逛到城南，在一家酒楼用过午饭后前往揽风楼听戏。

揽风楼二楼，沈青几人坐在雅间内，这里正对着一楼戏台。

楚书冉感叹道：“这揽风楼可真热闹！”

沈青说：“这揽风楼是附近几城中最大的戏楼，且名伶最多，故而比其他地方热闹些。”

“可惜了，这品茗听曲儿的风雅之事都不是我喜欢的。”楚书冉往嘴里塞了块糕点，“阿四，你先前不是说给我的糖是在苏北买的嘛，是哪家铺子？晚些回去的时候去买一些吧。”

阿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书冉姐姐，上回途经苏北，我们并未路过州城，那糖是在南洛买的，离这有些远，今日怕是来不及了。”

“那就改日再去买，”楚书冉拉着沈青的胳膊，“穆清哥哥，你会带我去的吧？”

“有空就去。”沈青淡道，转头看专注听戏的季暮云，见他听得认真，问：“哥哥喜欢听曲儿？”

“谈不上喜欢，”季暮云收回目光，思考片刻后接着说：“只是这曲儿有些熟悉。”

这曲儿是揽风楼特色，别的地方没有。

沈青说：“哥哥可是先前来苏北时听过？”

“我先前经过苏北时都很是匆忙，并无闲暇玩乐。”季暮云顿了一会儿，“北梁，我在北梁时曾听过这首曲子。”

沈青闻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揽风楼幕后老板是北梁人？”

“几位客官，”门外一个店小二托着盘子往雅间内走，热络道：“这是我们揽风楼的特色糕点，掌柜的说和几位客官有缘，特赠与几位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