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侦员许是也在愣神。
抓了那么多年犯人,第一次碰到往枪口上撞得如此痛快的,换陈喻也得掐自己一把。
但眼下的情况不容陈喻感叹。
前有侦员要逮捕他,后有谢更阑要抹杀他,旁边还有邵洺尸体搞不清所以然。
陈喻依旧认为,其中有诈。毕竟谢更阑极有可能被幕后之人操控。
他真掐了一把自己,在和侦员比反应速度的情况下,他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快。
陈喻丢出测寻器,扫描邵洺尸体,又咬破自己的食指,在谢更阑缺乏理智地挥剑时,草书写就“止”字,强行让谢更阑昏过去。
所有动作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外头的侦员展开符箓群,围住洞口。他手里拿着传讯灵器:“柳宿大人,发现逃犯!”
陈喻一手召回测寻器,一手揽过谢更阑。普通的御风术速度太慢,抱着谢更阑更是影响他的发挥。
趁食指血迹未干,陈喻又凌空写下“飞”字,在束缚符箓燃起灵光的前一刻,纵身长空。
耳边是乱七八糟吹着的风。
陈喻的飞字诀掌握得一塌糊涂,颠来簸去,上蹿下跳,陈喻想吐。
待落了地,看不到追兵的影子。他眼前一黑,膝盖一软,谢更阑被丢到地上。
陈喻也管不了谢更阑的状态,没吐个昏天暗地已经很给面子。
——果然应该先用童宛那一屋子乱放的东西做试验。
陈喻晃了晃脑袋,保持住清醒。
铃铛声在逃跑的路上停止。陈喻轻轻拍谢更阑的脸:“醒醒。”
没几下,谢更阑眼睫颤颤,睁开了眼。
城郊之地,和山间相去甚远。谢更阑看了看周围,没戴兜帽的脸上一片茫然:“这是哪?”
陈喻感到违和,一把盖帽,遮掩好谢更阑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但他同样不清楚这是哪里,飞字诀乱飞一气,他也头疼。
他摸了摸后脑勺,被风吹乱的头发毛毛躁躁:“俗世的某个城镇吧。找个落脚的地方,有点事要盘盘。”
谢更阑不动。
陈喻走两步回头:“怎么了?”
谢更阑一身玄黑,与日出后的光明格格不入,他朝四周望去,每一个动作里都掺杂了迷茫。
“师叔呢?他……”谢更阑嗓音偏哑,“不来吗?”
此处城郊人丁稀少,天亮后也少有人来往,枯黄的草铺成凄凉之地。陈喻又觉得,谢更阑站在这里很适合,也很好看。
——好看得让他心里不大舒服。
可他得告诉谢更阑实情。
“邵洺死了。”陈喻道。
黑色的身影投下黑色的影子,黑色的影子如冥域永恒死寂的三途川淌出的阴影。
黑色的“影子”开口:“我动的手?”
陈喻点头。
谢更阑唇角微勾,笑得难看:“我是凶手,对吗?”
陈喻看不到谢更阑的双眼,他陡然升起一股惶恐。
他不明白自己在惶恐什么。
因为亲眼见证插.入邵洺心脏的平沧剑吗?
因为谢更阑斗篷边缘尚未洗干净的血迹吗?
还是因为谢更阑在往下跌落?
他本可以是皎皎明月,可从不受控制的“失忆”开始,被套上杀人的罪名,成为通缉令上的逃犯……
再到现在,他的讼师,与他站在同一阵营的人,说他杀了人。
杀人的罪名已然坐实,所有的逃避无所意义。
谢更阑喉结滚动,就像是在企图吞咽下一切涩然。可他开口时,仍旧带着与陈喻相差无几的惊惶:“从最初,到现在……我都是凶手,对吗?”
不对。
不可能。
不是这样的!
从心底迸发出无数种否认,陈喻忽然发现,自己比过往更加坚定。
他无声地咧嘴,无法确信自己是否在笑。唯一确定的是他在古怪地、奇异地相信一件事:
——“真相未明。”
但谢更阑情绪崩溃太多:“可你都看见了!我杀了师叔,我就是……”
陈喻拽住他手腕,粗暴的动作制住谢更阑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谢更阑,跟我去找真相。所见未必真实,我找出来的才是真实。”
谢更阑手指怔愣着舒展,又快速蜷起。
阳光还是照临了他。
*
陈喻在城外找了处破旧的民房。
无人居住,灰尘积起厚厚一层。
两人收拾出能住的地方,坐在断腿重修的八仙桌旁.
“你身上有被操控的迹象。你挂的银铃品级不错,这都叫不醒你,不是单纯的走火入魔。”陈喻举出测寻器,开门见山,“让我扫描一下。”
屋外盖了迷踪印,谢更阑脱下斗篷,配合站好,看着凑到他跟前忙上忙下的陈喻:“银铃是师尊所赐。炼器师协会会长之作,传闻可压制化神期心魔。”
陈喻绕到谢更阑身后:“嗯。那凶手不是比你修为高,就是术术比会长强。”
“我还会被操控吗?”
“不好说。”
谢更阑低着头。他好像经常微微垂下脑袋,高高瘦瘦的个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剑修沉默半刻,问:“要下契令吗?”
陈喻扶着谢更阑肩膀站起来,莫名其妙道:“什么契令?”
谢更阑转过身,两人视线相接。他眼中微光闪动,敛下眼睑:“若我暴动伤你,自当毙……”
“别毙不毙的。”陈喻竟产生一种类似紧张的情感,催促他打断谢更阑的发言。
他被自己吓到,压下怪异的情绪,嬉笑道:“下契令也可以,就这样吧,你要是暴动,灵力自行衰退回金丹期,让我感受一下碾压的快乐。”
谢更阑短暂地笑了笑:“好。”
屋外的天很明亮,透进来的光照着他的脸,看上去比夜间清晰太多。
比雪更干净,比风更潇洒。
本该如此。
陈喻从恍惚中惊醒,测寻器传来扫描完成的信号。
他干脆把迄今为止、与案件有关的全部扫描信息悬浮空中。
凌乱的信息铺排在房间里,陈喻轻车熟路归好类。
“跑来跑去好几天,今天算是难得的空闲,你别多想,陪我把搜集到的捋一遍。”陈喻摊开纸笔,“我想,你记。”
讨论和写字有利于集中精神,以免谢更阑又想东想西。
谢更阑也听话,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握惯了剑的手握着长锋笔,手指不灵活,明显的不熟练。
陈喻没忍住笑出一声:“你书看的不多,字也没写几个?”
“自学会认字,便鲜少动笔。”他说得心虚,隔着兜帽都能看到谢更阑的羞赧。
不爱学习的天才剑修,这有点可爱。陈喻刹住胡思乱想:“无妨,画箭头、圈圈也可以,能看出什么意思就行。我先匹配现场灵力。”
刻有逆回术副本的影纸被陈喻丢在一边。
术术运转后,灵力与天地混杂,无法和识别库里比对。这也是临场部从来只解术术、不分析术术灵力的原因。
陈喻把测寻器里的现场灵力调出来。时隔一月,灵力痕尚未完全消散。
柳青崖人来人往,灵力混杂,不能作为标准,但其他几处还能提取到谢更阑的灵力。
盗接了临场部资料群的识别库跳出与谢更阑匹配一致的识别结果。
和玉符里的证据一样没意思。
陈喻移开现场记录的悬浮影像,用邵洺尸体的扫描记录重构尸体。
“还是有点区别的。”他喃喃自语。
谢更阑正老实记录方才的识别结果,闻言抬头:“有何区别?”
前六名死者的死状影像一股脑叠他眼前,谢更阑不得不往后仰去。
“你没来得及画血眼泪。”陈喻放大重构的邵洺尸体,扭曲痛苦的面部特征着实骇人。
他敲着桌子,开玩笑般说道:“走火入魔的形式很多,因为你不能判断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会干什么正常事,重复的偏执行为在合理区间,所以,别说血眼泪了,你留一堆王八,都有人认为只是你疯疯癫癫的行为表现。但看过你失了智的样子,你做不来这细活,你不是连环杀人案凶手的理由是不是多了一个?”
谢更阑擒着笔努力思考:“许是时间不够?”
陈喻笑他:“那你好看得起自己。你连剑都挥不像腔,还指望自己能画画?”
谢更阑跟着不好意思地笑,刚笑脸成型,他视线落在重构图像上,又失魂落魄。
到底是师叔,纵使陈喻千方百计说服谢更阑不是杀人凶手,谢更阑也无法直面师叔近在咫尺的死亡。
陈喻和邵洺没感情,他只是郁结,以为邵洺和连环杀人案有关,没多久就反转成被害人。
可邵洺出现在陈喻怀疑的时候,死在陈喻怀疑的时候。陈喻想自己真是异想天开,但他依旧无法相信邵洺。
但没有证据的无法相信毫无用处。更何况被怀疑的人死在他眼皮子底下,正常人谁会怀疑死者?
陈喻捏了捏鼻梁。
他又想,正常人不会质疑死者,但他们都修仙了,还算正常人吗?
他变换角度寻找邵洺身上的灵力。
死亡后,本身的灵力渐渐消散,如果没有术术,测寻器能测到的灵力,只会有慢慢逸散的浅薄灵力。
意料之中,术术不见踪影。难道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给邵洺下了隐息术?
陈喻转过念头,头脑里灵光一现。
是因为隐息术吗?
重构图像里没有术术的灵力,也没有邵洺本身的灵力。
陈喻看到的应该是刚死去的邵洺,扫描的也应该是刚死去的邵洺。
如果是刚死去的邵洺,邵洺本身的灵力按理不该完全消失?
是什么神奇的隐息术,隐去了邵洺本身吗?
不,他为什么会认为有隐息术?有隐息术的话,为何伤口处谢更阑的灵力和剑气还能扫描到?
陈喻额头冒出冷汗。
不是隐息术,难道是夺舍?
夺舍者离开身体,灵力随之离开。
这就是邵洺选择“死亡”的原因吗?
能证实邵洺是夺舍者,那是不是邵洺的死亡是一个诱导查案方向的局?也就是说,邵洺的的确确是凶手?
陈喻诡异地激动起来:“谢更阑,你师叔有过奇怪的举动吗?”
谢更阑歪头疑惑。
“比如说……”陈喻比手画脚,“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谢更阑摇头:“师叔一贯如此。”
“那他加入剑阁前……”陈喻卡壳。
加入剑阁前,谢更阑怎会知道?
加入剑阁前的邵洺是什么样的?
如果是夺舍,他夺舍就是为了加入剑阁吗?
加入剑阁又和这次连环杀人案有何联系?
陈喻把铜镜放在桌上,铜镜里眼熟的身影摇晃。
“童宛,我的猜想可能有点奇怪,但你不要觉得我疯了。找言晦,查邵洺的身世,还有邵洺和姬潭的来往。”
某些牛逼轰轰的剑修,私底下只想哭哭啼啼……(指指点点
三本了,我的各个攻崽在各个受崽眼里统一的乖巧可怜弱小,明明我是年上党(真的),疯狂想开师徒年上(打滚)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