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律宗,仙门讼师聚居地之一,专靠诉讼积累功德、助长修为。
门派上下,统一玄衣赤襟,绣獬豸红纹,一身正气、浩气凛然。
但门派弟子陈喻说:“脑壳有问题才来咱们这犄角嘎达当讼师吧。”
他半靠在前台弟子的桌旁,把前台上摆的松仁剥了个七七八八:“我跟你说,学什么都别学法。人炼丹师、阵法师一个比一个有牌面,就咱们讼师一天到晚跟人赔笑。娃儿,你还年轻,去仙盟过个炼丹师认证考试,改明儿去大宗门都能横着走。”
前台弟子正在翻符箓师认证考试复习资料:“陈师兄,上个看前台的已经被你们劝去考炼丹师了。”
“哦,那你……”
前台弟子龇牙一笑:“我再磨个几年,等成符箓师了,一定给陈师兄打折。”
陈喻听了一半,抬头看宗门口掉叶子的不知名大树,落叶窸窸窣窣堆成一堆,埋了他半个脚。
前台弟子忍不住道:“陈师兄不进去等?人来了我传消息给你。”
枯叶落到陈喻鼻尖,他抬手摘去:“不用,那要人命的当事人每隔半柱香就给我发个消息,什么‘我在路上了’、‘我快到了’、‘我到门口了’、‘哎呀,你们这大门忒难找,我找错了一个口子’……罗里吧嗦,简讯震得我头疼。”
半柱香时间到了,传讯灵器又在震动:
——“陈状,我撞飞剑了,先去处理天际交通事故,明天再来找你哈。”
陈喻:……哈你个头。
他控制住差点翻上天的白眼,拨出另一个传讯,接通的一刹那,瞬间变脸,阳光灿烂:“喂,言前辈是吧。您不是说今天有空吗?我那庭结束得比我想象的早,来您这坐坐?您上回提到有事要跟我说对吧……诶,好好,马上就到哈。”
前台弟子模仿:“哈。”
挂了传讯灵器,陈喻恢复死鱼眼:“看你的书去,少浪费时间。”
言罢,御风千里,火速赶到祈霄宗,按规矩交了拜帖,没一会儿就有人引他去琼芳楼。
不愧是仙门第一大宗,蜿蜒往琼芳楼的小径边随意排着价值千金的上等灵花,陈喻第无数次踩在有市无价的云汉灵玉铺就的石路上,每一步都怕踩出细微裂痕、从此背负天价赔偿。
“陈师兄且坐,言长老很快就到。”引路弟子奉上茶水点心,点在其中的灵力浓馥却不逼人,是顶级食修的手笔。
可惜,陈喻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堪称娇俏的嗓音先一步传来:“跟你说多少遍了,来我这不用讲那么多规矩,直接进我屋里就行。”
修长白净的手撩开珠帘,玉石相撞的清脆响声一听就很值钱,而从珠帘外走来的人更是珠光宝气。
柔顺的长发捋到一侧肩头,用鲛纱珍珠带松松款住;
上品灵石抽成丝,绣出的宝衣折射出亮眼的光泽;
脖子上戴的、腰间挂的,无一不是极寒之地孕养千年的冰灵晶,随来人迆迆步伐,环佩叮当。
陈喻赶紧起身,作揖道:“言前……”
“辈”还没说出来,熟悉的搭肩、揽腰,艳冠仙门的言晦近在眼前,他用食指撩过陈喻下颚线:“怎么又瘦了?”
陈喻很努力维持好标准笑脸:“学辟谷呢。瘦一些,正好教言前辈多记挂些我这没饭吃的小讼师。”
他说得自己一阵胃里翻涌。
早八百年前就辟谷了,这会儿拿借口来用。还“记挂我”,多记挂几次,胃更疼了。
言晦双眉蹙起,看起来当真是心疼得不得了,叫来侍徒,又吩咐了好几道菜,这才坐到陈喻对面。
他面容苍白,涂了淡淡一层脂粉,显出些活气来,此刻眼尾一低,疲惫又可怜。
陈喻暗地里叹了口气,心软下来,总归言晦动手动脚的毛病一辈子改不了,由他去得了。
绞尽脑汁寒暄两句,陈喻直奔主题:“言前辈找我何事?”
言晦一撩鬓发:“叫我名字。”
陈喻:“……言晦前辈找我何事?”
言晦捻起一块似秋海棠的点心,递到陈喻嘴边:“连喻喻都冷淡我。”
他垂下眼睫,“秋海棠”上点缀的透明露水仿佛都成了他的眼泪。
但陈喻在想:别喻喻了,他要抑郁了。
顶级食修蒸出来的糕点无一缺点,香甜到勾人的气味充萦在陈喻鼻尖,陈喻不去思考仙门为何还没制定同性性·骚扰的法案,麻木地叼住“秋海棠”。
言晦便抿着嘴笑了一下。恰好侍徒在珠帘外一欠身,示意新添的菜都好了,言晦立刻叫人都摆上。
至少有吃有喝,这波不亏。陈喻惯会自我安慰。
言晦也不捉弄下去,纤长十指剥着玲珑虾,脱壳的虾仁放进空碗:“前月,我与澜旭结了道侣。”
很好,这是第十七任还是第十八任?
陈喻偷偷掰手指,后知后觉——
澜旭?
祈霄宗剑阁长老、仙剑排行榜第一揽风剑剑主、众多剑修追捧的人间剑仙……
兔子不吃窝边……不是,招惹这么一位大佬,此番离婚纠纷必定得见血。
陈喻偷摸吸了口冷气。
——有人身风险的案子他不想接。
“哦,还未去仙盟鸾凤处领证,算不上正经道侣。”言晦补充。
陈喻大大松了口气,不是离婚就好。他当了三百年讼师,办过九起离婚案,六七起都拜这位言峰主所赐。
一介讼师,比糟糠妻更不离不弃。
言晦继续:“不过,这次的重点不是我那道侣,而是我道侣的徒弟。”
澜旭座下仅一名徒弟。
祈霄宗剑阁谢更阑,变异风灵根,剑修出身,会审处无犯罪记录、无失信记录,鸾凤处无婚姻记录、天际交通处无违反交通规则记录。
以上来自明律宗崇拜谢更阑的师弟师妹。
这样一位干干净净、除了仙盟任务榜扒不出任何信息的年轻天骄,本该跟从外表花到内心的言晦八竿子打不着。
谁能料到一朝师尊失守,让这花孔雀蹬鼻子上脸,直接当上谢更阑的准“师娘”。
“师爹”也说不准,毕竟剑阁长老澜旭虽高冷,但本分,压制不住一肚子花花肠子的言晦。
陈喻趁喝水的空挡撇撇嘴,等放下茶杯,没了遮挡,依旧礼节满分:“谢公子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谢更阑在修真界名声颇好。行侠仗义、爱憎分明,不赌.博不诈.骗,不信谣不传谣,遵纪守法第一名。
这样的老实人代表,旁人都不好意思忽悠。若有哪个家伙没眼力见,哄骗谢更阑缠上契约纠纷、碰瓷讨钱,一定会被刻入修真界耻辱柱。
所以说,很难想象这般人物会碰到需要讼师出手的问题。
言晦还在剥虾。他手巧,短短几句话,虾仁堆出尖尖。
他把碗往陈喻那推了推,陈喻压力陡增。
言晦慢条斯理地擦手,用随便聊聊的语气道:“他杀了人。”
陈喻:“?”
言晦:“不止一个。”
陈喻:“???”
谁杀了人?谢更阑杀了啥?
陈喻仿佛听到自己临时生锈的大脑勉强咔哒一转:“不好意思,麻烦再说一遍,我可能听力不太好。”
言晦单手托腮:“喻喻知道的吧,最近的连环杀人案。”
无差别杀人。上到化神、元婴大能,下到结丹还勉勉强强的小弟子,男女老少,长头发、短头发,开朗外向、沉默寡言……无一共同点。
得亏至今没波及到丹、符、阵、器四术修士,不然,四术协会得闹翻整个仙盟。
虽说现在这些协会也在为自认“柔弱不堪”的协会成员天天敲打会审处。
总之,修仙界社会问题,陈喻肯定听说过,还听宗主隐晦提起过,会审处下辖的临场部已经确定嫌疑人……
嚯,不会吧,谢更阑就是那个嫌疑人?
这就是师妹口中塌房的感觉吗?陈喻陷入沉默。
也不对,他又不迷恋谢更阑,谢更阑算他哪门子的房?
言晦道:“看来你已清楚我找你的意思。”
陈喻皱了皱眉。
言晦:“他师尊想请你替他辩护。”
陈喻当场拒绝:“我不碰刑典。”
言晦:“我知道,但我信得过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陈喻掌握了他全部的一手情史,信不过谁都不会信不过陈喻。
陈喻心道,求你,别信,会给他陈喻带来不幸。
可言晦瞳孔中的倒影,分明眉心微展,有了松动。言晦趁热打火:“此事涉及剑阁首徒,当为机密。就连临场部,也是避开人眼,单独见了澜旭和谢更阑。”
都避开人眼了,也避开我吧。陈喻低下眼,不看言晦。
“但再过一阵子,谢更阑是嫌犯的事就要传遍修真界。”
陈喻拨弄筷子顶端:等会审处那边定罪,可不得公开。
“我和澜旭也去问过,能不能再缓个一日半日。”
陈喻拨着筷子转半圈:会审处定罪要几个月,求那一日半日有什么用。
“可临场部说,嫌犯通缉令必须尽快贴出。”
嗯?
陈喻不动筷子了。
通缉啥?
谁被通缉?
陈喻重新组装脑子。
……谢更阑越狱了!?
我的个老天爷,得跑!
陈喻一个呼吸间想明白一切,站都没站起来,拔腿就要跑。
一股压力束缚住他四肢,他立时飚出冷汗。
只听言晦阴森森道:“喻喻,听了这么多,就别想着跑了。”
万金油小讼师谢更阑: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不懂法学,没有公检法设定,架空律法,不要考究,谢谢~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