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杀我，别杀我……”

急促的脚步声踩碎枯叶，地上一阵噼里啪啦，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声，一同淹没在黑夜。

黑痣大叔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但他想跑出门，大腿间的肌肉都变得酸软，却不敢停息。

他往小区门口跑了好久好久，但他不仅一直没有跑出去过，还在这片树林迷路了。

这片树林似乎很大很大，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是陷入了死亡循环，叫人绝望。

砰的一声。

黑痣大叔突然被一颗不知名的石头绊倒，脸朝地脚朝天，摔了一个“满汉全席”，全身都贴紧了满是尘土的土地，微微起身，土壤贴满了他倒地的一面，像是要化作这片树林的养料。

“啊啊啊啊——”

他疯狂抖擞，尖叫，阴暗爬行，滚到了一棵树下，使劲拍自己身上的土，但那些土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弄不下来一点，黏在皮肤上不断侵蚀。

“我不要那一百万了，我不要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这是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为了一百万，利益熏心，与垃圾方私自签下交易协议。

那协议上只让他做一件事，找到副本源投毒，污染整个副本，只要做成这一件事，就可以给他一百万。

他原先以为这件事很好做，跟着那群守护者总能找到副本源，但第一次进入副本时，他才知道副本的恐怖，到处都是鬼在飘荡，睁眼闭眼，没有一刻消停。

保险起见，他先找了一个替死鬼——陈明，是他的员工。

找他的原因一是陈明为人凶悍，体格强壮，可以保护他，二是因为他拖欠陈明一年的工资，可以借此威胁他拿捏他，陈明穷得叮当响，为了拿回工资，他一定会听自己话，签订协议，进入副本。

但没想到，副本过于凶悍，竟把往日嚣张跋扈的陈明折磨成了一个只知道尖叫的胆小鬼，现在陈明被害死了，下一个就是他了。

“协议作废，协议作废！”

黑痣大叔疯狂叫着，他的声音太大，内心太过惶恐，以至于盖过了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向他滚来的声音。

有什么黏腻的液体滴落在他的皮肤上，引来了刺痛，黑痣大叔心中警铃大作，他全身都僵住了，头缓缓往上一抬。

葡萄状的珠子瞬间跳在他的脸上。

“啊——”

还未叫出声，周围尘土已经飘起，将他团团覆盖，那些尖叫声闷死在了土里，连带着人。

“不可违约。”

四个字落下，又是一片寂静。

——

这是他们第二次踏入枯树林。

晚上的枯树林比白天更幽深昏暗，树枝更加密集，外面的月光照不进一点缝隙，只能在枯树林的上方投射出了影影幢幢的鬼影，很像上方有很多不得好死的鬼魂漂浮，他们想进来找替死鬼，想还生。

“这里好可怕。”

物五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还很冷。”

周围的温度很低，以至于非瑜可以感受到更高的热源——就在他们的左边。

视线投射过去，他看到了涌动的黑暗。

咕噜噜，咕噜噜……

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大，涌动的黑暗也越来越大。

突然间，有更深的黑影爆开，直往非瑜溅去。

非瑜眼神一惊，身体快速一动，没成想有一个人拉了他一把。

熟悉的拉扯感让非瑜头脑炸开，不由自主地想挣开，但那人的力气更大，钳住他，让他摆动的幅度更大。

等静下来，那人比自己还更快地松开手。

非瑜往后一看，不出所料就是一号管理员，此时的一号管理员脸上再也没有谈笑风生的打趣，而是一脸的肃穆。

再往地下一看，原来这黑影喷溅的范围很大，如果不是身后人，他早就被弄脏了。

“还是这么无聊。”

言常的语气很冷，一步又一步走到非瑜前，黑暗之中墨绿光芒照亮整个枯树林，将所有的黑暗都照得绿花花——哪是什么黑影子，就是一坨乱七八糟的眼珠子附身在了黑痣大叔身上。

黑痣大叔的眼睛里全是数不清的眼珠，眼珠太多了，已经爆开他的眼眶，有好几个眼珠子缠着眼线掉在了他的脖子上，而那些眼珠子也发出拖长的声音：“我要身体，我要身体，给我一个副身体——”

“躲远点，我要清理垃圾。”言常刚留下一句话，下一秒“滋啦——”

眼珠子当场爆开。

绿油油的水溅洒树木，树木滋滋发出黑烟。

“哇哇哇！我我衣服！我衣服弄到了！”物五抓住被腐蚀出一个洞的衣角，那里滋滋地发出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很像垃圾堆放了一个月的味道。

“都说了，躲远点。”

言常说的话依然很冷漠，从背后看他，非瑜只觉得很陌生。

虽然光还是那个光，但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尽管物五扶着独蒙雪，说管理员要用异能了，叫他去不远处的树边躲一躲，非瑜也根本没有挪动一步，只在原地看言常的背影。

当他用意念操控眼球时，非瑜看到了每一个意念的影子。

是绿色的，和他眼睛的颜色一样，一缕又一缕，像夏夜亲吻的萤火虫，飞向被控制的人，赐予净化的力量，放出了夏夜最绚烂的烟火。

这一幕让非瑜的记忆倒回到一百年前。

漫天尘粒摧毁着人类几千年建立起的文明，周围只有痛苦的呜咽声和嚎叫声。

有的在地上打滚，却只能招来变异土壤的啃食，顷刻间白骨森森。有的挣扎攀爬大树，却被大树抛弃，空空在大树身上留下几个血印子，啊的一声惨叫，血印子拖长，在地上留下血坑。

人间有恶魔丛生，自然有神明降临。

当那一整个温柔的绿光洒满大地时，所有变异的尘粒都炸开了，流出的绿水清洗了这一片荒芜之地。

不远处正在疯狂生长的绿草中，有一人风衣卷卷，他回眸一笑，对着非瑜说：“需要帮助吗？”

眼前没有回眸一笑，也有没温声细语，只有冷漠的爆炸声。

但是，尽管眼珠子的汁液炸得很厉害，却没有一滴落在非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