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连着几日不见的丛康平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桌上的烟灰缸和地上的垃圾桶都堆满了，他就跟看不到一样，若以往她早扯开嗓子跟他喊，然后再默默地收拾干净。但经过白天那件事，她现在连话也不想多说一句。

她直接无视他这个人，朝卧室走去，只是在路过丛飞的房间，脚步顿了一下，到底没有推开那扇紧闭的门。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金玲翻来覆去睡不着，身边的丈夫倒是呼噜震天响，好像一点都不受外界干扰。

她烦躁地踹了他两脚，那呼噜声短暂的停了，只是不到两分钟就又开始了。

楼上也是，凌晨一点，不是床咯吱咯吱地响，就是有音乐从窗内缝隙飘出。

以前也不是没被这噪音弄醒过，她还找上门理论了一番，希望她收敛一点，不要打扰到楼下学习的孩子。确实管用了几天，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金玲一想到当初买这个老房子，图的就是便宜和清静，哪成想，能和这样的人做邻居。

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她踱步至阳台，打电话到派出所，给的理由也很充分。

民警来的很快，隔着两道门，金玲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门前吵吵嚷嚷的声音和不间断的敲门声。

楼上的住户头一次遇到这事，已然猜到是谁捣的鬼，下楼算账来了。

甫一开门，邻居林女士穿着低胸睡衣，气冲冲地冲到金玲面前——如若不是背后有人拉拽着，她就要把手招呼到金玲的脸上去了。

“你个老妖婆，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了。”

显然，两人看不惯对方已不是一两天了。

金玲个性强势，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中年妇女。自从林女士搬进来以后，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她，未婚姑娘家成天带些不同的男人进门，自己又打扮得另类风骚，这在金玲眼里就是个伤风败俗的不正经女人。不自觉给林女士下定论、贴标签，所以一有机会，非要争破头。正好今天她情绪不佳，林女士又撞到了枪口上，她不爽，也不叫别人好过，便找个由头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而林女士，摽梅之年，事业小有成就，也不愁婚嫁这一说。平时工作压力大，寻求个方式解压，碍着谁了？秉着金玲年纪大，应当尊老爱幼，宽宏大量，不想与之计较，可居然被人举报说她这儿卖春。是个人都是有脾气的，况且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主儿，便上门要撕烂金玲的嘴。

两个人为此争吵不休，闹得街坊邻居不得安宁，出门劝解。

了解了情况后，民警哭笑不得，果断将两人带回派出所，进行了批评教育。

闹到凌晨四点，众人散去。林女士被那位男性友人接走，而金玲，在派出所门口徘徊了好久，惹来清洁工频频注目。

因为出来的急，她在睡衣外面只套了一件薄衫，身上也没有带钱，迫不得已借民警手机打给了钟绍元，简单说明了情况。

钟绍元赶来时带了备用的风衣，和温热的水杯。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他什么也没问，兀自将风衣披在她的肩上，搂过她送进车里。

相对于钟绍元的体贴，金玲想到丈夫丛康平，有些心寒。那么大的动静，就是猪也该醒了，可他没有要出来帮忙的意思，就那么直挺挺地在床上躺着；他也没有想过，这么晚了，她一个女人在外面安全不安全。

一时，她又想到小区里的流浪狗，气哼哼地咬牙：他还不如外面的一条狗，喂它吃的，它还能摇摇尾巴呢！

——她现在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

钟绍元陪她在车里坐着，直到天微微明亮，她身上搭着他的风衣，靠在后车窗的玻璃上睡着了。

早七点，金玲回了一趟家，屋内昏暗，只有缓缓的呼吸声。她蹑手蹑脚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拎包出了门。

钟绍元坐在车里等她，见她下了楼，伸手将车门推开，等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这才驱车离开。

在他们离开的后一秒中，三楼窗台放置的盆景植物突然半空落下，差点砸到过路的青年，在一阵阵骂骂咧咧声中，复又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