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生还”数十年，锐文至今一直都处在青春与肾上腺素的顶峰。每当生死一瞬，他的大脑里要么一片空白，全凭剽悍利落的身体本能行事。

要么就像现在这样，这场游戏的已知规则——“凡人”互相吞噬、“见习神”争夺对方心脏完成充能任务、成“神”才能控制其他二者并幸存——飞快掠过脑海。

他迅速与卢笙对视，“两位女士先退到吊灯那儿。”卢笙点头，对他打算放手一搏的决定表示赞同。

小博和Dolly不说二话直接往吊灯处去，寻找出口。

“当心。”卢笙边提醒边打量周围环境。

锐文看向神情紧绷的J，笑了：“之后可就看你们两位‘神’的发挥了。”

“还笑得出来，”卢笙看过来，眼神毫无波澜：“你是个疯子。”

“看你这么胸有成竹，”锐文回看向他，仍微笑着，“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刷”——楼下的大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夜色黑咖啡一样泼进光亮的塔里。

卢笙立刻比了个“散开”的手势，独自往楼梯背后的阴影里退去。锐文与J也各自散开到最近的藏身之处。

酣战一触即发。

然而这时，画面骤变——耽宁中央刑事法院的古罗马风格建筑盖满了屏幕——两天前卢笙破门而入的镜头又一次传遍了宇宙。只不过“稍微”有了点儿变化——他从完好无缺的最新款飞行器上利落跃下，淡淡地说出了那句：“所有损失，麻烦记到他账上。”

破财免灾的锐文紧接着出现在画面里，惬意地念起了广告词。从陈词滥调的“更快更强，创世纪，近光速”，到结语“东国‘战神’同款，我愿为此买单”。

——不到24小时，一条无需主角出演，只用输入数据和要求，通过AI自行完成后期制作的完美中插广告，面世了。

15s结束，镜头才得以再次聚焦回“生还”现场。

广告主角此时面色无比凝重——情况远比预料残酷——戴着假面，身着黑礼服的“伯爵”，被一大群“人”簇拥着，正沿楼梯向上迅速接近。

锐文第一反应是看向楼梯口的卢笙，他正往下看，似乎没有察觉到这边的视线。

这令锐文破天荒地有些无措。之前估计对方也就是一个“神”带着五六个杂鱼，目前看来却是“钓”到了一桶杂鱼。

再加上这次比赛和以往根本不同，他不单失去了自己超常的身体，还彻底处在被规则压制的身份下。换句话说就是被ban了所有优势项，面对对手，只能束手就擒，或是指望身边两位队友。而J在视线盲区，只有靠卢笙来调动。

这种感受非常之差，习惯了掌控一切，锐文从未设想过失去控制权如何自处。可是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后悔把成“神”的机会先给J，反倒有些庆幸，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自己不会背上良心债。

终于，卢笙朝这个方向抬起了左手，作了个“停止”的手势，意为“静待时机，切勿冲动”。紧接着又偏过头，朝右手边J的位置作了个“掩护”的指示。最后比了一组数字，“27”。

虽然敌人数量远超预料，然而锐文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队友没有掉链子，还颇为可靠。

低头看去，“伯爵”的脑袋透过楼梯扶手的间隙出现，消失，而后又出现。喧嚣逐渐接近，人声、脚步、磕碰……打破了顶楼的寂静。

五、四、三、二……心跳声逐渐盖过了周围的一切……一，就是现在，对方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一道灰色光影从楼梯口闪过，沿扶手滑下，直刺向人群中突兀的伯爵。紧接着，暗处的白色身影也冲入了花哨的“杂鱼”护卫队。被他们触碰到的“凡人”和“见习神”都被控制住，像中了定身术一样立在原地，真正变成了林立的超现实主义雕塑。

强光下翻飞的灰尘里，惶恐的倒抽气声和意外的惊叫此起彼伏，眨眼间，卢笙的灰色身影迅速穿过混乱的战场，直接落在了人群的首领——“伯爵”身边。

伯爵飞速后退一步，隐到一个身形庞大的“见习神”身后，假面阴影下嘴唇迅速开合：“亲爱的东国朋友，您不必现在与我为敌。”

“东国朋友”卢笙根本不理，左手制住身前挡路的“见习神”，右手径直往“伯爵”要害攻去。锐文本能地往阴影外探出半身，肌肉绷紧，作出随时可以加入战局的姿势。尽管此时卢笙他们占了上风，但瞬息万变的“生还”赛场从不给活人留任何放松的机会。

“恕我直言，”伯爵毫不慌乱地躲避着暴风雨般的致命攻击，微带着喘息道：“您在干一件蠢事，只有我才有办法让你赢得游戏。”

“你就是靠着愚蠢的花言巧语让这些人为你卖命？”是J带着怒意的声音，他正用力拨开涌上前来阻挡的小兵，掩护战局核心的卢。

伯爵闻言瞥了J一眼，不屑地说：“当心你的言辞，检察官先生。否则再重蹈覆辙，没有任何人能救你。”

J一愣，四五个杂兵当即摆脱了他的控制。

与此同时伯爵竟然侧头看向锐文的方向，笑道：“包括那位不敢露面的Lion。”

那脱控的四五个人顿时朝这边包围过来，锐文已知自己暴露，直接走出了阴影，好笑地道：“到底是谁在藏头露尾？J别听他的，干掉就完事儿了。”

“哈哈哈，那你们就来试试，”伯爵抓了两个身旁的人挡在身前，“和规则制定者玩游戏，是多么不自量力的一件事。”

他话音刚落，锐文就见J的身上闪烁起了奇异的白光——只是一眨眼功夫，J的人类躯体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凡人”的白色泡泡。

卢笙眼里寒光一闪，抬腿踹飞身前的两个人墙，左手直接扣上了“伯爵”的咽喉。只待一用力，就能结果了这个傲慢的上位者。

然而，这时“伯爵”的黑西装胸口却突然涌上来一簇火苗。

锐文眼见那火顺着他的手腕和手臂燎了上去，进楼前电光石火的夺命一刻立马涌入脑海，呼吸顿时一滞，不由大声急喊：“放手！”

下一秒，不知道是因为锐文的喊话还是那火的热度和痛感，他放开了手。

“咳……”弯腰抚着脖子呛咳的“伯爵”面色发红，与此同时，卢笙退到J身边，挡了几记周围乱七八糟的攻击，断然道：“走。”

突袭不成，对方人多势众，己方大势已去。锐文此时正在和五六个杂鱼兜圈子，“见习神”还算好办，只要不近距离遭遇没有威胁。但“凡人”硬化伸长的触手让人防不胜防，即使不能造成伤害，横在行进路径上也是个大阻碍。再看被变回“凡人”的J已被卢笙救出，于是毫不犹豫往吊灯处撤离。

卢笙很快就带着J赶了上来。三人跑到吊灯后面，锐文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小博和Dolly早已焦灼地等待在一个金属伸缩门外——华丽的吊灯中间竟然是一架厢式电梯。

几人迅速进入电梯，卢笙断后，阻了几个追兵。“伯爵”的身影消失在金属门夹缝，最后的时刻他完全没有追赶，只是远远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与电梯里的锐文对视，嘴角勾出不祥的弧度。

锐文突然有些心慌——未知，全是未知。从进这个钟塔开始，每一步都是被迫作出的选择。尽管知道前路一定万分凶险，但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

“我们会下到哪里去？”是电梯最中间的J带着喘息的问话。

电梯面板上仅有的一个“↓”按钮已经被摁亮呈绿色，旁边是一串字母。

Dolly在最内侧角落慌张地摇着头说：“不知道……我们找到这里也不敢去随便试……”

“K、L、E、I、N、B、O、T、T、L、E……”小博念了一遍按钮旁边的字母，疑惑地道：“克莱因壶？”

没人回答，谁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两秒，“不太对。”卢笙沉声说，“按照这个速度和楼的高度，我们已经在地下了。”

锐文也有同感，但是不管这电梯通向哪儿，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倒是战斗中的一个问题不容忽视：“J，刚刚是怎么回事？”他转头看向J。

“不清楚，”J一边回忆，一边摇头，“突然之间就发生了，和变成‘神’的时候一样。”

“一定是神的技能。”小博抬起手放到唇边，摸到脸才察觉自己现在还是凡人的泡泡形态，随即恶心地撇了撇嘴，“我刚刚看到了整个过程。”

“可究竟要怎么使用呢？”J看向卢笙，脸上是大写的茫然，“我们刚刚也试过了，可是完全无效啊。”

此时卢笙正低垂视线沉思着，黑色的瞳仁被覆上金属的银色冷光，像两块不近人情的银曜石。锐文跟随他的视线看向那个空空的位置，说：“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神’淘汰‘神’的方式，就是把对方变成其他身份。”

J说：“至少可以变成‘凡人’。”

小博补充道：“不需要接触。”

锐文点点头，回忆起刚刚NPC说的话：“‘未来的视线交汇处’……‘世界上本没有神与人，思想使然’。剩下未解的关键词……只能是‘视线交汇’和‘思想’。”

卢笙突然抬起头看向J：“你刚刚有尝试想要把我变成其他身份吗？”

J摇摇头。

卢笙又问：“你在想什么，那时候？”

J噎了一下，视线躲闪。卢笙没有再追问，锐文倒是饶有兴味地走上去拍了拍J的背，哥俩好地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这么熟了？”他抬头朝对面的人抬了抬下巴：“你说对吧？小朋友？”

对面是小博，她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看锐文，毫无波澜地说：“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声音？难道是α-1.85型双足自走机器人吗？”

锐文嘴角一扯，准备修理一下这个臭小孩儿，但只听卢笙突然说道：“我那时候在想，”锐文偏头看过去，卢笙定定地看着他放在J身上的手臂，“还好锐文把机会让给了你。”

一瞬间，昏暗的电梯里陷入诡异的沉默，锐文和其余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直到锐文心痒猫抓地差点儿直接问了，他的视线才从锐文手上移开，注视着J继续道：“还有那个NPC说的几句话。换句话说，我没有想过要淘汰你。”

J恍然大悟：“我也没有。”

角落里很久没有出声的Dolly忽然道：“只有J被变回了‘凡人’，东国‘战神’没有，你们刚刚有做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吗？”

“你和那人对视了吗？”卢笙问。

J点点头。

“我没有。”卢笙斩钉截铁地说：“下次，试试直视对方的眼睛，想象把他变成其他身份。”

“嗯。”J毫不犹豫地又点了点头。

“叮——”电梯到了。

卢笙立刻转头看去，同时锐文也把放在J身上的手收了回来，注视着电梯门中间的缝隙。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_(:зゝ∠)_时隔两年终于回家拿到电脑了……后面重写的都怪怪的。这段时间确实也非常忙+焦虑，无状态和时间摸鱼写东西。

不过两年间世界变化很大，我也产生了一些新的认知，边改边发。

祝大家阅读快乐，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