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初创时只是一档大逃杀真人秀，参赛者为F级公民。地球时代末期旧文明彻底崩坏，其影响力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长成了一颗结满星特币的摇钱树。

进入繁荣、稳定、娱乐的B.R.纪元后，A-E等级犯人加入，‘生还’与传统的金融、制造、科技等支柱性行业盘根错节，最终变成了全民狂欢的传媒业龙头。

北国、东国与南国反对民间私交，三国公民却无视禁令在暗网上共享‘生还’资源。久而久之，各国参赛者被按照人气排出了榜单——“最想与TA春宵一度榜”，在北国和南国被叫做“万人迷”榜——“生还”明星魅力、人气与商业价值的衡量指标。

B.R.2020年，无国界版上线时，官方已经认可了它的存在。”

——引自“生还全民偶像大赏，它的诞生充满了滑稽的戏剧性”

现在，“万人迷”榜的第二位正在生死边缘徘徊——锐文握着枪，有生以来第一次犹豫不决——无论是毁锁开门还是破靶，最关键的还是要解开身上这些束手束脚的东西，远离身下那个催命的电钻。

冷风贴到了皮肤上，锐文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汗浸湿了后背。他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一咬牙，指尖一颤，子弹破膛而出。

心跳随之骤停了一拍，隔间内的噪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来回应冰冷。

“砰”一声响，银色子弹正中红心，在白门上打出了一个鲜明的黑洞，门内门外同时响起金属碰撞的脆响，锐文感觉到手脚和脖子上的束缚已经松动，他马上站起来推开门跑了出去——离那个让人恶寒的电钻越远越好，就算出门就被一枪爆头也比当着几百亿人被金属爆菊要好看得多。

实话说，他只喜欢透人，从来没打算被透。

对面隔间的人刚好也开门出来，二人在门口差点撞上，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秒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Congratulation！生还快乐！”

头顶上突然飘下来五颜六色的彩带，锐文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刚刚系统说的其实是生日快乐。

“你生日到了？”

“什么？”

对面的人脸上满是莫名奇妙的神色，锐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了什么……

他连忙找补道：“生还是活下去，生日也是活下去，两者都差不多，你说对吧？”

“恭喜生还者Riven，卢笙率先通过表演赛，进入正式赛阶段，请二位前往休息室，准备接待母星教研团。”

系统提示音打破了两人的独处，卢笙礼貌地朝锐文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像是根本没听到锐文的问话。

十几秒后，卢笙走远，里博瑞特烦人的声音在锐文耳边响起：“卢笙的生日在圣诞夜。另外，根据赛前体检资料，他不是性冷淡，只是保守派的禁欲主义者。由于F级公民没有‘燃剂’供给，‘生还’外他通常以每周一次的频率自己……”

“我什么时候问他是不是性冷淡了？”锐文马上打断了不知羞耻的人工智能，不过好像已经来不及了，‘生还’是实况转播，现在可能全世界都知道他的频率了……

里博认真地答道：“你没有问，但你看向他屁股的眼神非常惋惜。”

“……”锐文难得被里博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因为他说的没错，自己是挺欣赏这个东方美人，尤其是那种清冷文弱的气质配上杀伐果决的强势，实在是太独特太赏心悦目了，让人很难移得开眼。

“喜欢他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毕竟从‘万人迷’榜的排名来看，他的票数要比你多大约一千万。”

“我并不喜欢他，我是直男，我只喜欢女人。我之所以看他的屁股，是因为想起了刚刚那个电钻。虽然他的屁股确实很好看，比昨天在屏幕里看到的还要挺翘结实。但是比起我还是要差一些的，他太瘦了。”

“根据你昨天的表现，你并不是……”

傍边隔间里突然传来惨烈的痛叫，锐文打开门，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只有溅了满墙满地的鲜血，以及透明马桶里“嗡嗡”空转着的电钻。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阴沉。里博识相地闭上了嘴，不再与他插科打诨。

在离开预赛场地之前，锐文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待过的那个隔间——干净得苍白而冰冷，门口地上躺着两颗一模一样的银色子弹。

尽管锐文早就猜到，但现在真正看到并确认之后还是觉得无比神奇——对面的卢笙必然是用和他差不多的速度完成了接枪装弹的动作，并且和他做出了一样的选择——打靶求生。即使如此巧合，只要他们两人有谁的枪法差那么一点，两颗子弹必然无法在门外通道相撞，如此近的距离，那子弹一定能再透一扇门，直接送对面的人安乐归西。

差一毫厘一毫秒就是double kill，他和卢笙能够同时生还，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

“Riven!”

在玻璃罩子一样的休息室落座不久后，一个好听又熟悉的女声从门口飘来。

锐文惊喜地站起来：“艾比，我就知道你会生还的。”

两人轻轻拥抱，锐文感叹道：“几天不见你似乎又长高了，快要赶上我了……露背红裙很美很适合你，不过……你的头发今天有些乱……”他边说边指了指她的粉色短发，中间竖着一撮呆毛。

艾比随意地按下头发：“都是新造型师的主意，只要方便活动，我都无所谓。”她疑惑地看着一身整洁的锐文问：“你并不比我更擅长热武器，怎么可以这么快？”

“都肾虚了能不快吗？”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锐文疑惑地看向声源处——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穿着相当繁复的蓝色洋装，手里抱着一台便携AI处理器。

他稍微有些惊讶，在这个三大AI掌控国事的年头谁都自带AI助手，会抱着处理器的只有技术工程师。但看这小女孩的衣服颜色，她应该是个普通工种的D级公民。

“别猜了，要不是因为D级公民职业选择范围有限，我也不会和你们这些杀人狂待在一起。麻烦让一让。”

这小孩身高不高，年龄也不大的样子，脾气倒是不小，锐文有些好笑地道：“这么多条路，为什么非要从这里走？”

“经过计算，这是通往战神最近的一条路。”

“战神？”锐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说荔枝？”

小女孩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像是非常不满锐文这么称呼那个人。

锐文偏头看向卢笙，东国的人都跟着他坐，与北国隔了一排沙发，一条三八线就这么自然划了出来。不用说，Lion和荔枝天然就是敌对阵营的两个领头者——锐文觉得真是可惜。

艾比拉了一下锐文的风衣袖子，两人让出通道，那小女孩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坐在卢笙身边。

“她很厉害，比我见过的任何工程师都厉害。”艾比低声对锐文道。

“怎么说？”

“她救了我……我朝门锁开枪，机关没有打开，她刚好路过门口，用技术手段帮我打开了机关……她非常快速，冷静……如果……”

艾比没有再说下去，锐文却心底一凉，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美丽的战友了。

想了半晌后，锐文直接道：“马上正赛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讨论点不那么沉重的话题吧……肾虚是什么意思？”

艾比摇了摇头，她明显是个和锐文一样的好公民，不太关注其他国家的文化。

里博瑞特非常开心自己派上了用场：“东国传统医学认为肾虚与性能力的衰退有关，她的意思就是……”

“我问你了吗？”

“东国有个成语叫做‘清者自清’，所以你没有必要‘恼羞成怒’，时间和当事人的反馈会证明一切的。”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证明我不肾虚？”

“如果坐实了因为纵欲而肾虚的罪名，你将在‘万人迷’榜上跌出前一百，并且失去对所有床伴的吸引力。”

“你这是歧视……算了，闭嘴吧里博，让我安静会儿。”

“Attention! Attention!”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母星研学团将在三十秒内到达，请所有生还者前往胚胎培育大厅接待。本次比赛的任务为——找出唯一一个F级胚胎并销毁。以上提示不再重复，请生还者做好记录。天佑凯旋!”

锐文与艾比对视了一眼，二人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休息室里所有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分别跟在锐文与卢笙之后走向胚胎培育大厅。

大厅整个都是森冷的，从上到下只有三个颜色，白，银，以及透明——无处不在的玻璃器皿。

母星来的团队也非常简单，领头的穿着黑大褂，是个高级科研人员。团队里都是少年学生，一半是黑色衣服——前途无量的A级公民，以后将成为政治家、高端科研人员、资本家、表演艺术家等金字塔尖的人物。还有一半是金色衣服——特殊的E级公民——AI公民。

“两千多年前，生物革命重新定义了生物，人工智能不再只是机器，也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人，而是另一种与人类和谐共存的高智能生物。此后，AI公民因其强大的个体能力与在集体中的普适性成为了各领域的佼佼者。”

黑大褂朝学生们讲解着，锐文主观地认为这人的派头着实像个导游，相比较而言，卢笙文质彬彬，更适合这份高级科研人员的工作。

“不久后，在AI公民的帮助下，人类繁殖实现全套体外授精与培育，女性从生育中解放了。”

他指向面前的履带：“你们看，培养皿中奶油色的东西就是人类胚胎，也就是——我们的后代。”

这些玻璃皿上都贴了标签，一串串长长的黑色数字。

“虽然生产一个人类并不比养大一只鸡要难……但人们很快就发现，AI天生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而人类却浪费了大量时间与资源在探索上。因此，参考AI的生产标准，完善的人类出生测评系统诞生了。接下来是考试重点——”

黑衣人类学生们拿小本子认真地记录着，金衣AI学生们一动不动地聆听。

“从此，人类被科学地分为五级，生而知天命——比如，是去新星球垦荒，到政府当总统，又或者，满载荣誉地牺牲在生还这样的娱乐节目里，被其他公民永远铭记。”

黑大褂转头朝这边笑了一下，却没有人买账——五颜六色，混杂了各级公民的生还者们或站或坐，甚至有人已经躺下——像是从远古地球时代穿越过来的，没什么新纪元的纪律性。

锐文看向躺在落地窗边的那个——是卢笙，阳光洒在他睫毛上，又美又温暖。可惜……真想拿根羽毛去逗逗他，打喷嚏的时候还能这么一脸冷漠吗？

“结果我们都能预见到——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落后的家庭与配偶制彻底地解体了。专注、高效带来了生产力和科技的大爆炸——地球时代很快结束，宇宙纪元开启，各国政权问鼎寰宇，分分合合。最后，一个绚烂的大时代诞生了，这就是我们身处的，三国鼎立的B.R.纪元。”

锐文身后，一个灰衣男人忽然戏谑地道：“废话说完了吧？你就告诉我们上面哪个是F级胚胎不就得了？”

黑大褂：“具体我也是不知道的。”

灰衣男人几步冲到黑大褂面前，捏着他的名牌啐道：“博斯繁育中心主任亨伯特？连这都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光拿着纳税人的钱玩儿Lolita去了吧？”

黑大褂瑟缩着道：“我……我真的不知道……”灰衣服一把扯下他的名牌搁在他脖颈血管旁边：“要不要我帮你个忙，让你满载荣誉地牺牲在‘生还’里？这可是无国界版首秀，你会被永远铭记的，只不过……是在墓碑上。”

“我……我……”黑大褂生平接触的都是颇有纪律的A、B级公民，头一次遇到生还者，没想到这些人这么虎，被吓得抖如筛糠：“我能告诉你的只有……F级胚胎，与F级公民有关……”

灰衣服提着黑大褂的衣领瞪了他半分钟，最后悻悻地把这人丢开了，他看着履带恶狠狠道：“老子管他什么ABCDEF的，把这100个胚胎全都毁了，F级那个反正都在里面，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杀人狂!这可是100个人类胚胎!”清脆的女孩儿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惊雷一样炸响——是那个穿蓝色洋装，救了艾比的女孩。

“你叫我杀人狂？”灰衣服轻蔑地道：“这里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的杀人狂？你不也是杀了预赛的对手才进到这里？”

屋子里的“杀人狂们”瞬间面如菜色，小女孩执拗地大声喊：“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只懂暴力？我谁都没有杀过!”

灰衣服好笑地道：“小妹妹，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叔叔原谅你。顺便呢……老子再教你一个道理——天赋人权，人人平等，你杀一个F级胚胎就是杀一个F级的人，F级和ABCDE级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呢，你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

小女孩被他这话气得脸色通红，说话声音都开始发抖：“诡辩!法律里有正当防卫有故意杀人，主动滥杀和被逼无奈怎么可能没有区别？”

“哈哈哈……在‘生还’里谈法律？你怎么不去古地球一个叫米的国家谈皿煮？”灰衣服伸手拿起了一个玻璃培养皿细细端详。

“你住手!”

“先给你开开荤!”灰衣服突然把胚胎朝女孩扔过去，锐文急忙想上前去救援，可是距离实在有些远。

灰衣服继续道：“要我说，B.R纪元最错误的就是什么解放女人了，你们这种生物天生就是软弱天真的，就应该待在家里……唔……”

“不会说话你就少说两句。”

锐文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是卢笙反应快，不仅起来接住了培养皿，还顺便堵住了那灰衣男子的嘴。

“不好意思，你发圈没了，那个比较顺手。”

小女孩儿连连摇头：“没事，卢笙哥哥，你又救了我……谢谢。”

卢笙表情还是淡淡的，什么都没说，不过抬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锐文看着他，忽然非常庆幸预赛里单手换弹上膛还手腕被锁，比起平日多花了不少时间。

锐文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时间差不多了，先让研学团带我们去补给点，这些AI可以不用吃饭，但我们不能。”

“嗯。”艾比点了点头。

两人朝门口走去，黑大褂研究员和他的学生们见势不好早都退到了角落里。北国的人大都跟着锐文准备离开，剩下一小部分即使不情愿也只得随大流。东国的人见状纷纷看向卢笙，只见他点了点头，也是准备按锐文所说，先拿好补给再说。

“就算完成了任务我们也只有九个人能生还，他说的没错，我们的命就更低贱吗……”人群里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在这个时候戳破血腥绝望的事实。

锐文皱眉回过头，生还者们就像是受惊的炸毛猫崽，再受不了一点刺激了。

“不完成任务，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砰”一声巨响，锐文赶紧朝胚胎履带看去——MD，末日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