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知雨向后缩去,闭上眼。
“我不知道。”
“你现在说的话我肯定立马答应。”
“可是我不想这么做。这不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断然会后悔的。”
“凭什么说的这般武断,在你眼里难道我是一个不值得依赖的人吗,这些事情你当初是只字未提而我一直不清不楚,我知道你们搞哲学的喜欢独立思考到通透彻悟,可我是你对象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都不用睁眼看,那满满的幽怨意味已经让连知雨却步了。
“我现在不是都说出来了吗,好了好了大早上的不提这……”
没能说完的话,被绵软潮湿的吻封存。
他猛地睁开眼,与那双梦里梦见过太多次的桃花眼相撞,深沉不见底的眼眸略微浮出责问和感伤。
再一次舍不得推开了。
抬起手刚想圈住对方,不经意蹭过了祁宿手上的绷带,粗粝的磨蹭质感让他反应过来这个姿势的不恰当。他于是松开了嘴,用力推开了身前的人:
“你受伤了。”“没事,想继续就继续。”“我没答应复合,再给我一点时间。”
祁宿略略皱眉,坐在他身边,侧着身子抱住了他,转移了话题:“你猜猜看我为什么选今天凌晨来你家?”“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连知雨悄悄发力想把圈在身体上的手臂推开,随即又无奈放下,“我没问责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我不需要你来给我过生日。”“那你要谁给你过生日?”
与此同时,连知雨衣袋里的手机响了。抓出来一看,“黎云卿”三个大字让祁宿眼前一黑。
“知雨~生日快乐呀,凌晨睡着了没有卡点祝福抱一丝啊,晚上住我家,给你整点好玩的~”
连知雨一听这危险发言,差点挂了断,急急忙忙回答几句:“啊谢谢你小梨但是我可能晚上来不了了就是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所以可能……”
“他、不、去,我陪他过。”
祁宿凑上前朝着麦克风一字一顿地输出,抬起手艰难地按下了挂断键。连知雨碰了碰鼻尖,将手机放下转身准备上楼:“我去理一下书。”
“我帮你!”“你这伤势能帮什么,先歇着,过会儿收拾收拾走吧。”“我走哪去,我说过要给你过生日的。”“我已经答应你不去小梨那儿了,别得寸进尺。”“哥哥。”
连知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候吓了一吓,祁宿见状,恶作剧得逞般地笑道,“你说我如果陪你过了这个生日,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我说过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吧。”“不是这个。”“那你先说。”“不,我要等到过完再说。”“那你别给我过了我自己煮碗面吃就行。”“什么,哥哥怎么知道我场地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答应了?”
祁宿在他踏上楼梯的前一秒抢先一步拦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已经有些脸红的连知雨,语气戏谑,“好聪明啊哥哥。”
“能不能别喊我哥哥,我才比你大半年,你害不害臊。”
“以后一定改口,一定。”
“……什么是‘以后’?”
“复合以后。”
……
第八年。第八年的夜晚。
秋色已经满溢上来,不断上升的水位染透了枫树底端的几丛枝叶的颜色。像水雾一般,轻盈地迷漫在早秋微凉的晚风中,随着风的起伏动荡,为叶缘染上参差的弧度,如若秋夏交际时的温度飘忽不定,再送进血液流入心脏,让颊边的红晕快速升温,再渐渐散去。
记不清是第几次来祁宿的家了,总之并不多。每一次自我介绍时说的“朋友”二字,都慢慢地越说越轻,越说越没底气。确定的关系,不确定的支持,和叔姨见面时没能问出口的是否认可,慢慢地不再渴望得到答案。再慢慢地慢慢地,听钟表流逝而过,听一句又一句说不厌的期许和承诺:
[下次见面,要在若荫的早秋。]
曾经答应你的,时间已经替我做到了。
“很久没来了……怎么想到来这里的?”“不能吗?我的生日都是在自己家过的。”“那这也不是我自己家。”“你以前跟了我,这儿就是你家了。”“什么叫我跟了你啊?!”“那,那总比你之前那个家好吧。”
连知雨刚想反驳,想到无人在意的生日和小小一块甚至都不是整个圆形的蛋糕,想到不会用打火机而愣是被烫得滴下一层蜡油的小蜡烛,想到自己许愿时不小心被风吹灭的烛火,想到许完愿自己默默给自己鼓的掌……
儿时独自一人许的愿,会在长大后,有人陪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实现吗?
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个问题,直到打开大门的那一刻,爬满整间屋子的灯条星星点点如繁星亮起,照亮正对大门的玻璃茶几上摆着的几只相框,模糊的青涩回忆在缓缓亮起。
从高一开始,到大二结束,一共五年,每年祁宿生日都会拍一张双人合照。高中那会儿偷不出手机,就把塞在卧室里的拍立得相机悄咪咪摸出来,趁着同学们都散场了赶紧拍一张。大学的时候,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大家面前拍了,奈何家里还有爸妈,不太方便做多余的小动作,最过火也不过是偷偷十指相扣。
累年的相片次第模糊,你许下的每个愿望在我这都通通算数。
祁宿勾着连知雨的小臂,领着他向前小跑了两步,小心而笨重地捧起相框,像当初的少年笨重而小心地捧着插满蜡烛的蛋糕。
“我还是觉得拍第一张的时候最好玩了,那时候我不是还在单方面搞明恋吗,刚好你走的最迟,我就死皮赖脸求你跟我拍一张合照,顺理成章留下了这一张。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抱着这张拍立得睡得可香了。你看,那时候你还没留长发,冷着个脸,好帅。”
“大一的小揪揪真的很可爱啊哥哥,那年我最喜欢捏它了——能不能什么时候返场啊~好吧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很宝贝自己的头发,我也很喜欢……”
他渐渐小声,转头看向还在仔细看着相片的连知雨。连知雨发觉讲话声消失,疑惑地看向他,对视的一瞬祁宿坏坏地扬起嘴角,无声地让唇瓣一翕一合。
[有、种、人、妻、感。]
连知雨没看懂他的唇语:“骂谁人机呢。”
听到这句话的祁宿笑得更恶劣了。
看着那毫不掩饰的笑容,连知雨更是纳闷,撇下相片,皱起眉头盯着祁宿:“不是,我留长发跟人机感有什么关系?少上点网,别学到个词就拿来用。”
“那怎么没关系了,自从你留了长发感觉更冰更冷了,人机就是冰冷的,所以才叫有人机感。”“?毫无逻辑可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想顺水推舟胡诌乱扯的祁宿感觉编不下去,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我说的是‘人妻’而不是人机。”
对方皱着的眉头似乎僵住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好到能随便调侃说出这种话吧?”
“其实我很想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刚刚还在谄媚笑着的祁宿敛起了笑意,满是失落地捧起第一年的相片,“是不是和这时候一样,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不愿意承认你也是。虽然单相思对我来说没什么,可我不想再走来时一模一样的路。我已经知道终点在哪了,你可以允许我走捷径吗。”
连知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总是挪开视线、转移话题:“距离你受伤不足一天,还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怎么做到布置出这么个场地来的?雇人了?还真是费心了。”
灯条,相框,气球,也许还有一些他不曾知晓的秘密和惊喜。
沉静了很久,久到连知雨都没有耐心、准备把视线投回到他身上时,他哑声回答了。
“这是两年前我给我自己提前一周布置的生日会场地,没过成。因为你提出分手的那天,我就匆忙买了离开若荫的机票了。”
连知雨手一抖,相框微微滑落了一小段,他这才发现手指擦过的地方,因为累年的灰尘被擦去而清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