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北方的夏天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蒸腾的暑气弥漫在整个城市里，绿植的颜色愈发鲜亮，知了躲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叫着。
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就是现在了，街上很安静，大多数人都是躺在风扇下面空调底下，清清爽爽的睡午觉。
云遥的胳膊有些痒，他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在英国的时候，没什么晴天，有也不会这么热。结果回来之后赶上这么热的天。
他又过敏了。
空调已经开到最大，车里的热气也在慢慢散去。夏栀额角流下一滴汗，他叹了口气，夏天太难熬了。
云遥忍不住去抓发痒的胳膊，却又怕被夏栀发现，几经思量，只得继续忍着。
没事的，还有一会儿就到家了。
他安抚自己。
等红灯的空档，男人转头去看小家伙，不禁皱眉。
“云遥，怎么了？”
云遥倚着窗户，双眼紧闭，没有说话。夏栀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
“是中暑了还是晕车了？”
他把车停到路边，云遥睁开眼睛，抿了抿嘴轻声道：“没事儿，就是有点……痒。”
夏栀这才发现孩子的胳膊上，脖子上，腿上，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他暗骂自己粗心，忘记给孩子带防晒霜了。
“乖，别抓。忍着点，咱们马上到家了。”夏栀揉揉他的小脑袋，从后座扯出一件外套盖在他身上，挡住了阳光。
云遥“嗯”了一声，偷偷瞄他，发现男人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训他的意思，这才悄悄地放下心来。
回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洗澡，云遥浑身上下痒的不行，天气又热，他太想冲凉水澡了。
夏栀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亲自给他调了水温，看着他冲完了澡。
少年被看的满脸通红，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再被夏栀这样看，怎么可能不害羞……
“洗完了去吹吹头发，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他红着脸头都不敢抬，逃似的出了浴室。直到坐在沙发上，云遥的心还在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身上的疹子并没有好转，他轻轻挠了一下，有所缓解之后更痒了。
……
于是。
夏栀洗完澡，从床头柜拿出药膏正准备给小崽子涂药的时候。
“赵云遥！”
少年被这一吼吓的一激灵，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到夏栀手里的药膏才回过神来。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要挨揍了。
“我说没说不准挠？！”
看着愈发严重的情况，夏栀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拱了出来。按照常规操作，下一秒他就得抄家伙揍孩子了。
“说……说了，对不起，我……”云遥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他低着头，一想到马上要挨打了，难过的红了眼眶。
夏栀看着他，又气又心疼。这个小崽子，一回来就不让人省心……
头皮发麻的熬过一分钟之后，男人叹了口气，拉过云遥坐好，一言不发的开始涂药。
他还是有些懵，随即又有些明白了。大概……他这次离家出走，的确让夏栀害怕了。
男人的温热的指腹蘸着薄荷味的药膏，在他的皮肤上一圈圈的揉抹，所过之处皆是清凉。
他看着这样的夏栀，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一只带着软刺的小爪子，来回抚过他的心。
又疼又痒，偏偏还很软。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一直没有说话。
“我不该那样对你，你也不该离家出走。”
夏栀涂完最后一块，擦了擦手，语气出奇的平静。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其实面对你，我缺乏耐心。所有事情都是我说了算，你不能有其他意见，有了就是不听话。”
“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达成共识的。但是遇到分歧，你都是被我压制的那一方。要么听话，要么挨了打之后再听话。”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道：
“这样不对，是我错了。”
他听着这些话，努力压着胸膛里的哽咽，
“夏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别不管我，”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走了……”
夏栀揉揉他的脑袋，轻轻叹气。
“知道错了就好好弥补，这些天为了找你我累死了。”
夏栀的语气抱怨中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少年涨红了脸，有点不知所措。
云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怕夏栀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现在那份藏着掖着的心意被这个人知道了，自己反而更局促，更紧张了。
他怕被拒绝，也怕被忽略。可要说更害怕哪个，他也不知道。
“去睡一觉，一会儿咱们出去买点东西。”
云遥“嗯”了一声，抬头看他，见他没有动也没说话，自己乖乖的回了卧室。
夏栀好歹是快三十的人了，云遥想什么，他怎么会不清楚。
这孩子跟着他十年，他打过他骂过他，可没人比自己更疼他。一开始他知道云遥对他……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竟然对他是爱慕的心思，这让他怎么接受？
他想逃避，想忽略，甚至觉得云遥就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
可后来云遥一声不响的走了，他找不到他了，夏栀这才发现不对劲。
也许。
或者说，在这段荒唐的感情里，他扮演的角色，并不是一个局外人。
不是一个没有付出，没有回应，没有心意的，不知情的人。
云遥离不开他，同样的。
他也离不开云遥。
想通了这层最简单，最真实的原因后，其他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踏出这一步，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毕竟一直生活在一起，不能分开……
就不要分开了。
人这一生没几个人能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云遥比他通透，他该感到庆幸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