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巷嘴唇直哆嗦，眼中全是恐惧，似是回想起那些事情，脸上痛苦浮现，颤巍巍地点燃烟，眼神变得迷离幽深，半晌后默默吐出四个字：“讨薪工人。”

宁洛震惊了，大脑中坚持的那根弦突然断裂，刚才还松弛的身体瞬间紧绷，眼睛不由自主地涌出酸涩，整个人僵硬无主，过了很久才回过神。

“杀了多少人？”

“二十多。”

宁洛再次被震撼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他知道这世界很疯癫但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包天，脑海中自动汇成图像，她好像看到了满院子工人的身影，他们当时一定很绝望。

“怎么杀的？”

“用棍子活生生打死的。”

宁洛能想象到他们的求饶、躲避、惊慌，但还是挡不住棍子一下下砸在他们身上，直到他们生命消失。

一定有人紧紧抓住那道大门，拼命想逃出去，但奈何还是打不开紧闭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只有带着嗜血獠牙夺他命的人。

很多很多想象在宁洛心中汇聚成面，她仿佛清晰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心痛的难以控制，眼泪再没有任何阻拦，肆意奔涌而出。

“是你动手的。”

她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我也没办法，这是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是草菅人命吗？”

宁洛伸手抓住他的脖子，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微眯透着坚定而浓烈的杀意，手指不断收紧，蒋巷脸色开始涨红，不断敲打着她的手。

“我，我可，可以赎……罪。”

蒋巷断断续续将话说全，宁洛一把松开他，冷冷发问：“你想怎么赎罪？”

“杀了秦申。”

“真不是个东西。”宁洛轻蔑地拍打着他的脸，“这就背叛秦申了？”

“你不知道那件事是我心中的一根刺，从那以后我夜夜做噩梦，从不敢闭眼睡觉，只要闭着眼就是他们惨死的模样。”

宁洛见过很多的死亡，每次触动最大的都是弱者白白受死，这次的事勾起了她心中尚存的悲悯之情，与灵魂深处坚守的信仰产生共鸣，所以她想为这些人拼一把。

现在明白是谁绑架了秦申，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他在哪，那些工人应该没有把人带出去，所以还在宏泰内部，荒废的院子是不可能，那还有那里是被疏忽的呢？

宁洛闭着眼回想，宏泰的布局图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排除，最终只有一个地方。

被她们疏忽的设备区。

上次经过时大门紧闭，她便没有在意，现在看来就是藏在那里，宁洛眸中闪烁着坚定，准备晚上去那里查探一番。

宁洛拿不准莫寒的态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瞒着他，防止出现意外。

夜深人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隐蔽的角落走出，步伐极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灵活躲过监控器，快步朝设备区走去。

这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大门紧闭，宁洛盯着锁看了一会儿，如果强行拆锁会惊动里面的人，这是一个封闭的筒子楼，四周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矩形布局。

飞行器会发出轻微的声响，宁洛只好踩着飞行器到二楼，弓着腰沿着走廊往前，这里黑乎乎一片，静得可怕，她连呼吸声都轻了很多，唯恐惊扰里面的人。

很可惜，她走了很远都没看到有人存在的痕迹，全是建筑设备，像挖机、吊机等，宁洛靠着墙停下休息，她的感觉不会错的，人一定会在这里，关键是他们藏在哪。

环顾四周，匆匆掠了一眼，看着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恰恰是这种地步最能藏人，休息好继续往前，走廊尽头是一个铁门，宁洛有些心累，又不能打开，只好双手撑在墙壁上慢慢往上爬，从一旁的通风口钻进去。

身上全是灰尘，那叫一个狼狈，宁洛刚进入通风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这是一个小小的四方空间，地面上空的，中间竖着一根铁管，她现在就抱在铁管上。

“神经啊，设计这种东西。”宁洛骂了一声，抱着铁管慢慢往下滑，颇有以前滑降训练的感觉。

幸亏现在周围一片漆黑，宁洛看不清地下，不然非吓得腿软，她不知道这距离有多高，只知道滑了好久都没到地面，这一直都是她的强项，但现在她觉得很累，胳膊开始泛酸，又不能停下休息，只好继续往下滑。

又过了十几分钟，双脚终于碰到地，这才有了实感，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霉味，还有淡淡的潮湿味，宁洛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

从手环中取出夜视仪戴上，曲着腿往前走，减轻脚步声也避免身体暴露，奇怪的是越往前越有一种恶臭味，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宁洛心中叮的一声警惕起来，就算她胆子再大，此刻也有些紧张，不断往后看，确认没问题后才敢继续走。

周围是光滑的墙壁，走了挺长一段路都没什么问题，直到她来到一个分岔路口，宁洛拿不准该往哪边去。

凝神想了片刻，转身朝右边走去。

这边不一样，空间顿时变得狭窄，压迫感充盈在心，甚至还有轻微的窒息感，宁洛借着夜视仪端详清楚，原来是密密麻麻的简易房子，怪不得走几步就撞到一面墙，实在是太密集，远远看过去像迷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宁洛心中想不明白，打算多找一些证据，穿过那些简易房子之后视野突然开阔，现在挡在她面前的又是一个分岔路口，她再次选择往右走。

只不过这次很倒霉，她走到尽头没路了，手在墙壁上摸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门，搜索无果只好沿着原路返回，再次回到分岔路口，这次她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走多久就看到前面泛着微光。

宁洛心中庆幸，终于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微光是前方的窗口透出来的，她贴着墙往窗里看，瞬间睁大眼睛，发出惊呼声，心中的震惊久久没有散去。

她看到里面是一排排乌黑的灵位，每个灵位旁都放着一个蜡烛，微光就是蜡烛发出的，将本该阴冷的屋子照得明亮许多，更重要的是灵位前跪着一位五花大绑的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宁洛猜测那个人应该就是秦申。

他果然被关在这。

宁洛将视线从窗里收回，思考着她下一步的动作，突然看到地面上多了很多双脚，再抬头对上一双双阴森恐怖的眼睛。

“啊啊啊——”

她吓得发出尖叫，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吓人吓死人。

这些人如同悄然而至的鬼魅让人毛骨悚然，他们不说话静静站在那就有摄人的压力，寒着脸不说话冰冷中带着威胁和凶恶。

宁洛感觉自己就像猎物，下一秒就会被他们猎杀，因为自己闯入了他们的禁地，死亡才能消除他们心中的担忧。

这些人果然没让她失望，一个个高举锤子朝她砸来，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宁洛来不及多想，踹倒近身的两个人，快速往前跑，那些人就在后面紧跟不舍，这一闹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刚才还是一片漆黑，瞬间亮如白昼。

她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站了多少人，少说也有几百人，他们穿着充满污渍的工服，漆黑的皮肤，手掌变形充满裂痕，深陷的眼窝和凸出的眼球，脸上一片死寂，嘴唇毫无血色，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宁洛看得心痛。

他们手中都拿着武器，看她的眼神充满仇恨，恨不得把她拆裹入腹，宁洛知道他们把自己当成秦申的同伙。

额，严格说起来也没错。

那些人眼神呆滞空洞，拿着武器从四周朝她压迫而来，很快将她包围其中，如果她想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但她不会这么做。

宁洛连忙抬手挡在身前，笑道：“各位误会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少骗我们，你就是秦申的帮凶。”

“额——我真的不是帮凶。”

有些人一边盯着她一边交换意见：

“我看她就是秦申的人，不然一个女孩怎么会摸到这。”

“对，这个地方一般人不知道通道的。”

宁洛：“……我是碰巧发现了那个通道。”

“通道那么隐秘，怎么那么巧？”

“不隐秘啊，就在一个墙角。”

“不对。”宁洛终于反应过来，说的不是一个通道，急忙问：“你们是顺着铁管滑下来的吗？”

那些人摇摇头，宁洛心中一万匹马在狂奔，原来真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还选了最难走的路。

“你来这干什么？”

一个男人拨开人群来到最前面，目光如楔，狠狠定在宁洛身上。

他看着比较年轻却又成熟稳重，一副文化人气质，与其他人的气场完全不同，宁洛当即判断出他应该是领头人，通话中粗糙的技术应该也是出自他之手。

“我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那人笑了，“帮秦申杀掉我们吧。”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的，但这事总得解决吧。”宁洛见他没有动怒才继续往下说：“外面很快会找到你们的，不可能在这躲一辈子的。”

“所以你想怎么解决？”

宁洛愣了愣，她现在确实没有一个妥善的方案，男人看出她的迟疑，讥讽道：“编不下去了？”

宁洛：“……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看你说假话挺真的。”

“艹，解释不清楚了，随便吧。”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阵呼隆声，墙壁都有些摇晃，宁洛转身看去，竟是十几辆挖机朝着她呼啸而来，大有将她撞死之意。

“你们疯了？在地下这样会坍塌的，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回应她的只有挖机咆哮的声音，还没等她再多想，挖机的动臂慢慢伸直，铲斗对着她盖下来，宁洛就地倒在地上，翻滚着躲避铲斗，刚躲过一个又来一个，她在挖机之间来回穿梭，十分狼狈，嘴里也进了不少土，对着地面吐了好久。

她一直忍着没出手，这些人却丝毫没留余地，挖机一次又一次砸在她身上，不是她躲得快，不知死了多少次，再好的脾气也会被惹毛，宁洛不打算再和他们客气。

脸上已不见刚才的轻松随便，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冷酷，此刻的她犹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得让人直打颤。

她这巨大的反差把那些人看懵了，甚至还有些害怕，慢慢往后躲，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脸上终于出现波动，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宁洛掏出手枪，没有丝毫犹豫扣动扳机，对着驾驶室砰砰连开几枪，驾驶室里的人被吓得半死，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子弹擦着他们的脸颊而过，只要稍微偏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去了鬼门关。

“我想杀你们轻而易举，故意打偏的子弹就是想说我并无恶意，但你们再这样我也无法保证子弹会射向哪里。”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挥挥手，所有的挖机瞬间停下，那些人从驾驶室里下来，两条腿像筛子哆嗦着瘫在地上。

宁洛松口气，有时候脾气太好也不行。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走过来伸出手，“我是钟海，这些人的头头。”

“切~”

宁洛看了一眼，很是不忿，傲娇地转过头，并不想和他握手。

“对不起，刚才确实是我们不对，请你原谅。”

“只是不对吗？”宁洛不满他的措辞，回击道：“你说得轻飘飘，知道刚才多危险吗？不是我本事大早死了。”

“真的很对不起，只要这事解决了，我的命就是你的，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宁洛：“……”心里想的是倒也不必这么认真，我要你的命干什么，话出口却变成：“好，我收下你这条命，记清楚了，他是属于我的。”

“你放心，只要事情圆满解决我可以立即去死。”

宁洛：“……你这条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钟海笑着点点头，“现在要怎么做？”

“我要见秦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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