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双云注意到这几日送饭的时候，瑚绣一直都心不在焉的，甚至有一次不小心把菜都撒在了樊双云衣服上。樊双云知道瑚绣是在为鹤湘担心，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说了几句宽解她的话也便作罢了。

哪怕鹤湘已经走了两三日了，瑚绣还是会被噩梦惊醒。噩梦的内容，大抵就是樊林和胡轩战死沙场了、尉洺竹和王玄逸被俘了、鹤湘被叛军劫走之类的，闹得瑚绣整宿都不得安生，好不容易从噩梦中醒来，缓过神再睡的时候，竟然还是同样的梦境。

如此几天下来，意志再坚定的人都要撑不住了。瑚绣有些昏昏沉沉地到了养心殿，一如既往地给樊双云摆上饭菜，樊双云看瑚绣脸色很差，匆忙让她坐下休息，瑚绣也没拒绝，顺着他的话也便坐了。

“你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吧，你的脸色太差了。”樊双云有些担心地看向瑚绣，瑚绣只是疲惫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樊双云看着瑚绣在睡梦中依然皱着的眉，叹了口气，把外袍脱下披到瑚绣身上。

他的动作很轻，似乎很怕吵醒瑚绣，可是当外袍触及瑚绣身体的那一瞬间，瑚绣还是惊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樊双云被她吓了一跳，忙轻声道：“别怕，是我。你盖着这个袍子吧，小心着凉。”

见是樊双云，瑚绣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轻轻呢喃了一句什么，樊双云没听清，见瑚绣又睡了过去，就蹑手蹑脚走回座位旁，坐下来继续批阅着折子。他时不时抬眸注意着瑚绣的情况，却看见瑚绣把他的袍子用力裹紧，似乎是有点冷，樊双云失笑，小心翼翼地又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让养心殿更加暖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瑚绣忽然一声惊呼，猛地睁开眼，樊双云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折子上便多了一条难看的墨迹，但樊双云顾不上这些，他匆忙跑到瑚绣身边，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话，瑚绣就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拽，紧紧抱住了樊双云。

樊双云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在之前瑚绣从未如此表现过自己的感情。

他感觉自己都有些结巴了：“怎、怎么了？”

瑚绣没回答，只是紧紧拥抱着樊双云，樊双云试探着回抱了她，此刻他才发现瑚绣正在猛烈颤抖着。

瑚绣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什么话也不说。

她刚刚做的梦里有樊双云。她梦见叛军攻破京城，闯入皇宫，抓住了樊双云，樊双云被他们虐杀，剥下皮来，尸首悬挂在兆麟殿门前。

她眼睁睁看着叛军首领剥下樊双云的人皮，却始终挣脱不开控制住她的那几双手。

当樊双云尸首被悬挂起来的那一瞬间，瑚绣惊醒了，她意识到自己还盖着樊双云的外袍，她注意到樊双云被她的异样吓到，当她看见樊双云担心地朝她走来时，她才明白那是一场梦，她用力抱住樊双云，仿佛劫后余生。

在拥抱的那一刻，瑚绣才意识到自己对樊双云的感情有多重。

哪怕是承认自己喜欢樊双云的时候，瑚绣都觉得她对樊双云只是单纯的好感，如果生命中出现了比樊双云更好的人，她可能就会换一个人喜欢了。

她以为自己没那么喜欢樊双云。

可是在梦中，樊双云在她眼前消失的那一刻，瑚绣忽然感觉到莫大的恐惧。先前她当做日常的温暖在那一瞬间崩裂，连同樊双云的生命消散成烟。在梦里她想，再也没有人来吃那一碟桂花糕了。

半晌，樊双云松开了瑚绣，瑚绣注意到樊双云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抱歉……我失态了。”瑚绣回过神来，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樊双云点了点头，见瑚绣眼底依然有着困意，他轻声道，“没事，我在。”

瑚绣点了点头，闭上眼，继续睡下。

这一次瑚绣睡得极其安稳，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樊双云叹了口气，继续批起折子来。

待折子批完，瑚绣也还未醒来，樊双云放下笔，轻手轻脚走到瑚绣身边，在她眼前晃了晃手，瑚绣并没有什么反应，樊双云又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他很怕吵醒瑚绣，这一吻很轻很轻，当他抬起头后，他又看了半晌，轻轻帮瑚绣把袍子盖好。

瑚绣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觉从中午睡到了晚上，此时樊双云的外袍还披在她的身上。

她看见樊双云拿着一卷书看着，他看得很入神，并没有发现瑚绣醒来了。

瑚绣匆忙起身，把外袍还给樊双云，她注意到樊双云并没有用她带来的午饭，而自己睡着了，想来樊双云也没有吃晚饭。

她有些尴尬：“你稍微等等，我回梅香苑把饭给你送来。”

说着，把饭菜装进食盒就要走，却感觉樊双云拉住了她的衣袖。

瑚绣回眸，不解地看向樊双云。

樊双云轻声道：“我们一起去梅香苑，折子已经批完了。”

梅香苑小厨房内，程渔端出一盘糕点，有些焦急地望向梅香苑门口——瑚绣迟迟不回来，这些菜已经反反复复热了好多回了，她饿着倒不算什么，穿越回来前她也经常因为懒得去打饭而饿肚子，只是苦了江淮，哪怕他面上装得风淡云轻，但是程渔已经听见两次江淮肚子抗议的声音了。

“江公子对不住……把你叫来吃饭，却把你饿到了现在，要不然你先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程渔有些尴尬地问。

江淮摇了摇头：“无妨。”

当程渔又热了一次饭菜后，梅香苑门口传来一阵声音，程渔抬头望去，正是瑚绣提着灯笼回来了，出乎程渔意料的是樊双云也和瑚绣并肩走着。他俩有说有笑的，看上去倒是和谐得很。

程渔看了半晌，又有些担心江淮看出什么来，她抬眸看向江淮，江淮倒是很识趣地没有朝瑚绣和樊双云那边瞧，只是帮忙把饭菜盛出来。

“江公子，我来吧。”程渔匆忙上去帮忙，顺便试图挡住江淮的视线，江淮自然明白程渔在阻止自己看什么，只不过程渔可比他矮了一大截，她来挡视线，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待饭菜都上了桌，四人落座，菜热了好几回，已经失了原来的颜色，程渔有些懊恼地说：“这糕点热多了，水哇哇的。”

还没等瑚绣开口，樊双云就道：“抱歉，是我非要让梅嫔娘娘等我的，我本来想着折子要不到多久就可以批完了，谁知道还是磨蹭到了现在。”

程渔自然明白樊双云是在说谎，不过她也没去深究樊双云的话的意思，而是笑了笑，招呼大家吃饭。

因为热了许多次，菜的味道属实有些怪，就连程渔自己都吃不下几口，正当程渔提议重新做饭的时候，她注意到江淮倒是和平日里一样，虽然吃得很优雅，但是似乎并没有被饭菜的怪味劝退。

程渔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淮：“江公子，你如果实在太饿，我们就让小厨房重新做点吧，这菜的确有些难吃了。”

没想到待江淮咽下饭菜后，他有些茫然：“有吗？我觉得和平日里差不多啊。”

程渔和瑚绣、樊双云面面相觑，三个人都感觉一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