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林一行人一直按照尉洺竹提供的方案，同时根据邓歆提供的陈砂的行军路线向前推进着，与陈砂的每场战役几乎都是大胜，慢慢地，樊林也放下了对邓歆提供的消息的怀疑，他抬眸望了望前方，距离磨子山没有多远了，按照尉洺竹的方案，就分两路，主兵力北上，由樊林领队，另一队由胡轩和唐黎带领着，在侧方防止叛军逃跑。

出兵之际，唐黎想了想，还是和樊林提议道：“还是让胡轩跟你走吧。”

“为什么？”樊林有些惊讶。

唐黎迅速看了胡轩一眼，回道：“这样我更心无旁骛。”

胡轩明白唐黎话的意思，他看向樊林，点了点头。樊林见胡轩和唐黎执意如此，也知道他们有各自的思量，便点了点头，同意，随后便和胡轩领着大量兵力离开了。

与唐黎分别之际，胡轩回头望了一眼，唐黎的背影逐渐被阳光吞没，慢慢地不见了踪影，他抿了抿嘴，收回目光，扬起鞭，迅速追上了樊林。

磨子山处，胡轩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他看向樊林，樊林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磨子山上哪来的什么陈砂的军队，他们走了这么远了，依然没有看见什么兵马。

“怎么回事？”胡轩皱着眉，满腹疑惑。

樊林有些为难，朝山里望了望，还是下令继续行进。

胡轩忽然有些心慌：“要不然还是回去？再走就快到头了。兴许是邓歆的消息出了什么误——”

“差”字还没说出口，天边就传来三声炸响，樊林和胡轩顿时惊起，唐黎遭遇了敌军。

樊林下令迅速赶路，与唐黎会和，胡轩咬着牙，心狂跳起来。

如今大部分兵马都在樊林这边，唐黎仅仅是带了少量精锐前去，刚刚那三声炸响让胡轩心里万分紧张，万一陈砂埋伏的敌军过多，唐黎寡不敌众该如何？

他越想，心里越没底，没办法，他只能乞求着能迅速赶到唐黎身边，别出什么岔子了。

还未赶到唐黎所在的地方，樊林和胡轩就与大量敌军相遇，当听见滔天的马蹄声时胡轩心都凉了半截，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唐黎的结局，但无奈此刻战事正紧，胡轩不可能分出心思去想唐黎，只能投身战事之中。

刀光剑影，浴血奋战。

所幸樊林这边的兵力足够，虽说是大伤元气，但最后也算是赢了仗，陈砂那边的军队撤退后，樊林正想乘胜追击，却突然想起了唐黎来，他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胡轩看向樊林，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先休整军队，我、我去找唐黎！”

他眼底的慌乱让樊林觉得大事不妙，可是如今也管不上那么多，樊林回头看向劫后余生的战士们，只能冲胡轩点了点头，让胡轩快去快回。

胡轩扬鞭，飞驰着消失在樊林眼前。贺长卿犹豫了一下，向樊林道：“在下担心胡公子的病……”

樊林点了点头，贺长卿便也迅速跟了上去。

策马之时，胡轩的胸口传来一阵痛意，但是他根本没有经历去管，他只希望马儿能跑得再快些——可是他也知道，唐黎凶多吉少。

刚刚遭遇的敌军明显是从唐黎的战场上杀过来的，如果唐黎没事，绝对不会准许这件事情发生。

胡轩感觉今天的风刺骨的冷，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有些窒息，他伸出手抹了一把脸，刹那间他感觉冰凉的鲜血糊满了他的脸颊，可是他根本不在意。

他渐渐带了些怒意，用力挥着马鞭，想让马跑得再快些，可是刚刚在战场上马儿已经受了累，怎么也跑不了多快了，胡轩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很无奈，已经没有更快的马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胡轩终于看见了那一片战后的乱象。

他跳下马，跌跌撞撞冲向那一片废墟，马儿脱了力，倒在一旁。

胡轩皱着眉，这里笼罩着死亡的气息，哪里有那个高大的唐黎。

他小心翼翼走去，他不想哭，眼前模糊了就认不出唐黎了。

胡轩仔细辨认着，他怕唐黎在这里，又怕唐黎不在这里。不知找了多久，胡轩突然一愣，刹那间一个最难以接受的想法击中了胡轩，他踉踉跄跄奔向那个倒在一旁的人，擦去他脸上的血迹，那熟悉的脸让胡轩有些难以接受。

是唐黎。

是今早上还在和他说话的唐黎。

哪怕唐黎的身体已经冰冷了，胡轩还是不愿意接受事实，他颤抖着探了探唐黎的鼻息，没有。他伏在唐黎胸口想要听听他的心跳，还是没有。

刹那间胸口的痛意消失了，可是胡轩却依然感觉心口难受得发慌。

他怔怔地抱着唐黎的尸体。

他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就好了。

贺长卿赶到时，他花了好大力气才看清胡轩的身影，他看见胡轩抱着谁，在那里发呆。贺长卿已经猜出了那是谁，但是处于担心，他还是上前，走到胡轩身边，果不其然，胡轩抱着的那人就是唐黎。

此刻，贺长卿才注意到唐黎手臂上的伤疤，是和胡轩的一模一样的。

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出来了胡轩和唐黎的关系，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了一句“节哀”。

胡轩被他的声音吓到了，抖了一抖，他抬眸看了一眼贺长卿，淡淡道：“贺公子来了啊。”

闻言，贺长卿一愣，胡轩的状态似乎很不对劲。

胡轩俯下身去，阖上眼与唐黎额头相抵。

半晌，他起身，擦去脸上的血迹，抿了抿嘴，冲贺长卿道：“走吧，先回去，皇上该担心了。”

他的马已经休整好了，在一旁喷出热气。

胡轩翻身上马，离开了这里，贺长卿沉默着摩挲着腰间那一块血玉，半晌，跨上马，离开了。

待回到军营时，樊林见只有胡轩和贺长卿回来了，便猜出了十之八九。

他有些担心地望向胡轩，胡轩注意到了樊林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问道：“和尉洺竹那边通过信了吗？”

樊林点了点头：“我已经知会了尉洺竹，只是他还不知道……”

“待我收拾好了我就给他写信，通知他唐黎已经战死沙场，你先去收拾一下吧，满身是血。”胡轩打断了樊林的话。

他的平静让樊林有些担心，樊林看向贺长卿，贺长卿摇了摇头。

这次军营里温的酒，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喝到了。

胡轩端着一杯酒，撒向了大地，看着酒液流淌片刻后结冰。

当看见唐黎的尸体的那一瞬间，胡轩突然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樊林叛乱。当年唐黎说他要当大将军，要保护好胡轩，要保护好世间的百姓，让他们免受战乱之苦，于是胡轩便想，跟着樊林，能够圆唐黎的将军梦。

他记起来了，当时自己告诉唐黎，说要辅佐三皇子登基，唐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半晌，抬起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他听见唐黎笑道：

“好，你去哪，我都保护你。”

胡轩抬眸望向无边月色，突然用力把酒杯掷向墙面，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