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渡没有躲，但在闻与希别上后没一会儿后，就又取下了。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指尖捻磨过花枝，将花又送回了闻与希手中：“我是男的。”

闻与希丝毫不在意，看着君渡的眼睛，不假思索地编排道：“好花衬美人，刚才的姑娘在夸你，你人生得比花漂亮，我这么做也是在表达喜欢。”

君渡对这种事情一向不算懂，闻与希哄了两句，他也分辨不出哪里不对劲，就被绕晕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认真坚持道：“但是我是男的。”

闻与希循循善诱：“有人说过男人不能戴花吗？”

君渡跳进圈套：“好像没有。”

见他不再反对，闻与希又将花别回了君渡的鬓旁，还添上了朵新的，各表一枝。

闻与希狡黠地眨眨眼睛：“所以给你戴回去，买一送一，双倍喜欢。”

君渡摸了一下，有取下的意思，盯着闻与希眼睛落在花上直勾勾的调笑神情，他垂眸，最后也没真摘。

君渡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木鸟的驾驶需要耗费大量灵力，所以这趟行程的主要任务一直都在君渡身上。

不知何时，天上早已乌云密布，颜色转暗的云块一朵朵地凝结在天空中，像均匀排列的贝壳。稍晃一会儿，就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雷雨天气里驾驶木鸟，更加考验技术能力，君渡施加了仙法防护，又灌输了好多灵力，才保证了木鸟的平稳运行。

等君渡忙完一切，回到篷车里时，头发已经微微散乱，铺在素日最爱穿的那身白衣旁，稍显狼狈。

原本车帘是拉开的，盖因水晶透光，可以将外面的光源反射进来，利用自然光线照明，可此刻外头漆黑一片，天气不好，闻与希只好点起了灯。

一豆灯火下，他在烛火下端详那只乌木簪子，神情温和自然，就像……

像谁，他不敢想。

脸颊上挂着几滴雨珠的君渡稍显狼狈，闻与希抬眼的时候正好感觉他一点点靠近，慢慢走了过来。他像是看见某种回忆似的，带着一种难得的迷醉神情。

风暴把君渡脑子打傻了？

闻与希看他捉摸不透的表情，但不管怎么样，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你可以给我束发吗？”他声音很轻，带着点鼻音，低头的片刻，眼睫轻颤，似乎有种难耐的委屈。

闻与希不解，但还是摆了摆手，让他过来了。

毕竟君渡刚才开木鸟辛苦，而他束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君渡头发很顺，三千青丝如瀑，又像滑溜溜的丝绸，拿手指随便抓两下，就能很顺手地一挽一扎。

弄好后，闻与希很自然地将那根乌木簪子别在了他头上。

“簪子很称你。”

钱是从君渡那来的，取之于君，用之于君。

闻与希看着觉得欢喜，上下打量了一番，越发自己眼光十分不错。

被烛光染透的傍晚，小狐狸窝在了簪子上，安详休憩，而君渡也慢慢走近，一点点卧在闻与希身边，很乖的姿势。

大概是有些累了？

君渡将头一点点埋在温暖柔软的褥子里，刚才拢好的柔顺头发又被挣开了。这副情态实在是很像那只簪子上的小狐狸，一样地低着脑袋，一样寻求着温暖的慰藉。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埋够了，抬起的眼睛稍稍清明一瞬。

很快，闻与希的话就砸到了君渡脑袋上。

“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像一只狐狸？”闻与希甚至还演绎了一下君渡方才的动作，表情欠欠的。

君渡露出懵懂神色，认真辩解道：“我不是狐狸。”

闻与希：“那你是什么？”

君渡一字一句，相当认真地说：“我是兔子，白毛红眼睛的兔子。”语气郑重地像在阐述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

兔子？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回事？看来君渡瞒着他的事可真不少。

君渡接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有兔妖的血统，可能会有点像兔子，但是肯定不像狐狸。”

闻与希恍然大悟：“师尊，那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变兔子？”

他不是妖族，只知道妖族可幻化人形也可保持原样，但不知道半妖有没有这种能力。

一脸冷漠样子的君渡变成兔子？闻与希有点好奇，但又觉得好奇心会害死猫。

君渡似乎是不想再谈，撇开脸岔开了话题：“以后再说吧。”

又游逛了三日，终于到达草药谷。

草药谷地如其名，藏在一块幽深的盆地里，盆地之内，周围都是地势高耸的山峰，绿草如茵，落英缤纷。

谷内有一享誉天下的灵石，灵石为生长于其间的花草树木终日护法，周遭的灵草灵花都生得青翠无比，绿叶盎然。蝴蝶上下飞舞盘旋，采食花蜜，一副自然与人类和谐相处的美好景象。

此地乃修炼药学的证道之地，叫人穿肠烂肚的毒药，救人起死回生的仙丹都产于此处，其他门派若要要开设药学，无一不是从此地聘请名师。

君渡将拜帖放在岩石壁上，大石门便自动感应到了。轰隆隆一声响，黄色的尘泥顺着动作缓缓飘落，巨石挪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穿过石门往里看，朱红色的建筑鳞次栉比，富丽堂皇，小厮整齐地站立在两道旁，真是别有洞天。

家主的声音遥遥而至，伴随着一声哈哈大笑：“可算等到你们了。”

男子富态有余，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大袍，浑身萦绕着清冽的草药香，生得一双浓眉，下面是极圆的眼，看起来面容庄重，亲厚大度。

闻与希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他大师兄，邱平川。由于年龄差距过大，甚至邱平川小时候还抱过他。闻与希同邱平川自然而然不算太熟，以前也说不上什么话。

邱平川带着一红衣青年，向他们走来。

青年的单眼皮很薄，眼下有一圈极浅的乌黑，看起来神色倦怠。只是当他看到君渡的瞬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打量的目光从脸挪到腿，隐约透着几丝让人不适的淫邪。

“这是陈风捷，我们草药谷百年难得的天才，”邱平川介绍道，“也是我遍邀群英来此的目的。我想借这个机会，向大家展示风捷炼出的第一炉丹，好好扬一扬我草药谷的名声。”

闻与希看着陈风捷的脸，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他见过太多人的脸，实在是想不起来。

他还在仔细回忆，没曾想，邱平川和陈风捷身后突然冲出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吼叫道：“你们都是骗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君渡赶紧把闻与希扯向一边，怕那人撞到他身上。

邱平川面色不变，动了动手指，便示意旁边站立的小厮将那人拖下去。做完这一切后，他对着君渡抱歉地笑笑。

“惊扰到你们了吧。我草药谷每年都会有炼丹走火入魔的情况，想来是下人没看好这人。我定要狠狠责骂那群管事的，免得破坏了祭药大会。”

他神色匆匆，看起来像是有要紧的事情处理。

“那我先告辞前去看看，便把风捷留在这里同你们作陪。”

君渡点点头：“也好。”

陈风捷见邱云川走了，神色立刻舒展，连同动作也大胆了起来，他摸到君渡的肩头，微微一笑：“美人儿，我好像见过你。”

君渡拨开陈风捷的手，神情冷淡，轻轻开口道：“确实见过，当年的手下败将而已。”

经过君渡的提醒，闻与希想起来了。

这不是当年在君渡跟前挑衅，欺凌他结果反被串的皇族少年吗？剑术修炼得半斤八两，这么多年不见，居然觉醒了炼丹天赋？

陈风捷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君渡的身影。

“你是？”

君渡刚要开口，闻与希却抢先一步：“我师尊乃是徽月派的云杳仙尊，君渡。”

这种抬高人身份的话，肯定要徒弟来说啊，君渡这个笨蛋，闻与希在心底抱怨。

那人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哦了一声，语调拉长，色迷心窍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减弱：“我当年平白无故受你一剑，美人儿，你现在也合该补偿点我什么吧。”

君渡眼光冷冷一瞥：“我可以用剑再给你补上一下。”

陈风捷嘻嘻一笑，十足地登徒浪荡子模样：“这话就严重了，不过我们还有十几天的时间能待在一块儿，到时候我再想想让你补偿些什么吧。”

那人带笑看着君渡，表情确是十一分的恶心：“想来云杳你对此处应该是不熟的，不如就由我……”

君渡截住他的话头：“不必了，我带着徒弟自己看看就行，你去帮谷主的忙吧。”

陈风捷欲要再劝，但被君渡缓慢抽出的明华吓住，想起云杳仙尊在外固执古怪的名声，他还是住嘴走了。

终于送走这恶心人的玩意儿，闻与希心里一阵不适：“你怎么不打他。”

君渡面容冷淡：“出门在外，必得小心谨慎，我带的是你师叔和你师祖的脸面，再恶心也得忍着。”

接着他顿了一下，看向闻与希：“在刚刚冲出的那人身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