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霏做好了菜，又把蛋糕仔细插上蜡烛，就开始写卡片：

展淮，生日快乐。

写完之后，他自己感觉这么只有怎么一句话太单薄，然而理工男脑子里又实在挖不出什么有用的句子，只能求助现代科技。

——怎么表达对爱人的祝福和爱意？

智能助手：根据您的提问，我们选取了最符合要求的答案，希望对您有所帮助。

——亲爱的，你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好想和你在一起。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你的樱桃唇，红润又迷人。

——妈妈，母亲节快乐，愿您永远幸福安康！

纪霏平静地按下了锁屏键。

这种连亲人和爱人都分不清的破智能助手怎么还没被判九十九年有期徒刑呢？

人类果然还是要自食其力。

怎么才能既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又不显得

太俗气呢？理科生搜肠刮肚了半天，最后终于蹦出了几个珍贵的字：

展淮，生日快乐，愿你事事顺遂，日日平安。

想了想，又加上最后一句话：

我会陪着你。

还是很俗气。

没办法，高中毕业的语文水平摆在那，大脑被掏空的纪霏只能把卡片摆在了蛋糕旁边，也不知道聂展淮什么时候能把事办完。突然想起换下来的衣服已经堆了好几天，连忙起身把脏衣篓拿到洗手间。

聂展淮的衣服，包括很多聂展淮买给他的衣服，其实都是名贵品牌，根本不能直接扔到洗衣机里面洗，只不过纪霏连那些牌子都看不懂，对奢侈品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概念，更何况聂展淮自己也经常这么干。

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进洗衣机之前，纪霏习惯性地把衣服抖了抖，看见聂展淮的一件衬衣上有根头发，就顺手摘了下来。

捏着头发的手伸到了垃圾桶上方，松手的前一刻，纪霏突然停住了。

这根头发差不多有食指长，聂展淮的头发没这么长，不像是他自己的，倒像是纪霏的。他的头发出现在聂展淮衣服上当然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当他把头发贴在白色的壁砖上，却发现它不是黑色的，而是有些发灰，像是老人头发将白未白的颜色。

他清清楚楚记得，这件衬衣是聂展淮有一天从外面穿回来的，自己当时问他怎么突然换了衣服，聂展淮说原来的不小心弄脏了，就从公司随便拿了一件。

纪霏觉得自己像是有病一样。一根头发丝，不知道被哪阵风从公园打太极拳的老爷爷吹到了聂展淮身上，他都能像侦察凶杀现场一样盯着看半天。

最近工作压力有这么大？

摇了摇头，纪霏把头发随手扔了，又调好洗衣机的模式开始洗衣服。

坐回沙发上继续等，他平时没什么刷短视频的习惯，也过了沉迷游戏无法自拔的年纪，百无聊赖地打开了万年当花瓶的电视。昨天晚上和聂展淮闹得太晚，他本来就没睡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看了十分钟无聊的综艺节目后，纪霏倒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省。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聂展淮都没再接到一个电话。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跳如雷，恶狠狠地拨通了纪霏的电话号码。

“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聂展淮瞪大了眼。

居然都敢不接电话了？

惯的他！

早高峰上班堵车，现在这个点，纪霏应该正在地铁上。他虽然丝毫不关心纪霏工作的事，但是去过他单位几次。那是刚和纪霏好上的时候，他每天晚上掐着点，到纪霏单位门口接他回家，后来一看人上手了，确保跑不了，就再也没去过了。

聂展淮阴沉着脸顺了好半天的气，才终于克制着自己没去他单位闹事。

这天是周六，他开车回到家差不多九点，进门的时候把大衣往沙发上一摔，不小心拂倒了一个玻璃花瓶，花瓶“哗啦”一声跌在地上砸得粉碎，聂展淮理都不理，目光扫过桌子上插着蜡烛的蛋糕，冷笑出了声，径直走向卧室，准备拿套干净的衣服，昨天花天酒地了一晚上，衣服上什么东西都有，要是让纪霏看见……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意又忍不住地直往上窜——有什么可东躲西藏的，他看见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忍着？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来电人是高时南，正是昨天晚上和他组队鬼混的狐朋狗友之一。

“喂老高，怎么了？”

高时南的声音还带着几分醉醺醺，“我说聂老二，你怎么走得这么急啊，不是说你公司的那个项目好不容易完结了，这几天咱们一起庆祝庆祝吗，结果‘小草莓’一大早上起来就发现你人没了，急得眼圈都红了……”

聂展淮翻了个白眼，一边换鞋一边说：“我不就回家换个衣服吗用得着这样吗，你告诉‘小草莓’，我过一会儿就回去找他。”

“嘿嘿，我看你小子还是说实话吧，是不是你家里的小美人生气了？”

聂展淮一听就来气，“生气？生气轮得到他吗？”

高时南道：“我看你是对美人不耐烦了，正好，你看看人家‘小草莓’，以为你有什么紧急情况，怕耽误你的事，特地跑来先让我探探呢……这么贴心的人儿，又跟了你这么久，你还不赶快收了？”

聂展淮哈哈一笑，“迟早的事，这……”

他的声音在踢开卧室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纪霏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聂展淮过了电一样向后蹿了一步，迅雷不及掩耳地挂掉了电话。

他屏气凝神，如临大敌地在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三秒钟，纪霏毫无反应，才又试着叫了几声：“纪霏，纪霏，你怎么没去上班？”

纪霏还是躺着不动。

聂展淮突然变了脸色——不会是死了吧？

他神经质地冲了过去，一摸纪霏的脖子，仿佛一块火炭一样。

他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还是活的！

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发烧了。而且至少有三十九度。

纪霏身上没盖被子，还穿着昨天早上出去时的衣服，墨黑的头发凌乱不已，枕着胳膊蜷缩在床上。

“纪霏！”聂展淮赶忙拍打他的肩膀，抬高音量，终于把人叫醒了。

“展淮，你回来了……咳咳咳……”

纪霏开口说话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喉咙疼得不听使唤，刚说了几个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聂展淮连忙拿过枕头给他枕着，又给他盖上被子，“怎么烧得这么高？吃药了吗？”

纪霏头疼得要命，“没……昨天晚上在沙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跑到床上来了……几点了现在？”

聂展淮道：“九点整，你……”

纪霏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过来，“什么？快帮我把手机拿过来，还没请假！”

聂展淮跑去拿他的手机了。

纪霏靠在床头，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虽然头痛欲裂，但刚刚聂展淮在卧室外面那几句话还是在他耳边清晰地循环：

“我不就回家换个衣服吗……你告诉小草莓，我过一会儿就回去找他……”

“生气？生气轮得到他吗……”

聂展淮刚回来的时候又是摔门又是砸碎花瓶，他虽然发着高烧睡得头昏脑涨，但那声音还是足够把他弄醒了。

所以，“小草莓”是谁？

“回去”又是回哪里？

聂展淮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今天倒是利落得很，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纪霏撂在厨房里的手机，顺便把自己身上沾着酒渍和香水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娴熟地按开强力模式，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干净睡衣，手里还拿着药盒和热水，“我就说你这破工作是个累赘吧，还得请假麻烦死了……啊好好好不说了，让你请还不行吗……”

纪霏哑着嗓子给主任打电话的时候，从主任关切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悲痛欲绝，聂展淮在旁边一边怨气十足地碎碎念，一边剥药冲药。挂上电话之后，他正好把各种胶囊和冲好的颗粒递过来，同时把一支温度计塞进了纪霏胳膊底下。

“这个是退烧的，这个是消炎的，这个是抗病毒的……最近流感挺厉害的，是不是你们单位有什么倒霉同事得了，传染给你的？”

某位叫罗茂的倒霉同事可以拉出来鞭尸了。

纪霏尴尬地笑了笑，把药接过来吃了，“没有吧……”顿了顿，又说，“对了，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正心虚得不行拼命假扮居家好男人忙里忙外的聂展淮动作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倒水，“啊，别提了，我哥昨天突然有事到这边的分部来了，又说要顺便给我过生日，我被他们一直缠着脱不开身。看到你给我准备的蛋糕了，一会就吃……来来，喝水，感冒了必须多喝热水。”

纪霏强忍着头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直到他说完才移开目光，接过水喝了一口，“嗯，原来是你大哥，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清楚啊，害得我担心了半天。”

聂展淮笑了笑，“害，当时那么多事那顾得上啊。你快好好躺一会儿，我再去弄条毛巾。”

太殷勤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生个病还有这么多好处。

这不是什么心理作用，聂展淮平时虽然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差不多是俩指头不捏一点活，除了偶尔用洗衣机洗洗衣服——

他听见洗衣机在转动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