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这几天光想着怎么巧妙告知段方景自己脸盲的秘密和忙期末考试，完全忘了告诉大家返校第二天就是国家队的选拔比赛了。
几乎瞬间，蒋楠笙察觉到周围一圈人的视线相继集中到自己身上，唐雨苏文新何思远王磊纷纷看来，就连一向情绪起伏很淡的段方景，都定格了朝她看来的动作。
无奈，蒋楠笙只好“从实招来”自己接收到国家队教练的入队邀请以及年后出国的交流训练，至于选拔赛，实际上根本不是选拔进入国家队的门槛，而是运动员本人决定进入国家队的决心。
她也确实同意了。
“太好了！礼礼——你最棒了！”唐雨由衷称赞，“机会难得，还好你没放弃。”
“一年内被国家队邀请两次……”苏文新说着都觉得不可置信，但又确确实实发生在他身边，“烦，你出门都可以横着走了。”
这是多大的认可和荣誉。
“……谢谢。”蒋楠笙应着朋友们的恭喜，眼神心虚瞥向旁边的男生。
那种辨别不出视线精细位置来源的感觉，依旧令她不爽。
除了段方景，她能看清的人。
“什么时间？地点在哪儿？”唐雨兴致勃勃，自圆其说，“不要紧，外省也没关系，放假了，我爸妈肯定同意我去。”
“……哦，”蒋楠笙很快回神，一一回答，“明天下午，不远，就在市队旁边的体育场，你们之前去过的。”
也是她复赛后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地点。
“这不挺好，”苏文新一拍手，主意说来就来，“正好王磊说请客，顺带庆祝你选拔比赛，在老段回家之前一块过了得了。”
王磊支吾着不知道该先说那个字儿了：“哎？你……我、、这可……”
青春期都好面子，他口已经开下，圆有点圆不过去了，总不能请了这个不请那个，大家了都听见了。
呜呜，我的钱包。
……
“咚咚——”
教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随后对方推门站在门口，是七班的班委：“何思远，喊上你们班几个男生，去楼门口集合领寒假作业和下学期的教材。”
“知道了，”何思远朝门口喊了声，“走吧兄弟们，一起去吧。”
“行了，别‘嚎’了，”苏文新轻拍了下王磊的后脑勺，“走了。”
段方景也“嗯”了一声。
几个男生一窝蜂吵闹着出了班，又很快拿着作业回来。姚慧紧随其后进班，跟大家简单说明了一下本次期末考试的排名和分数在全区的情况，交代了说过不下数遍的假期注意安全的事项，没占用这伙心早已经飞出教室外的学生太多时间，通知拿到作业就可以离校。
“假期愉快，大家过个好年。”
“谢谢老师！假期愉快！”
班上安静不下的气氛正式放开，各科课代表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关于作业的板书，其他同学也没闲着，帮忙下发起作业和课本，早发完早回家。
为了方便，发书的同学站在最前数出一排同学的量，再交由第一个同学依次后传，大家玩着洋相，不往后看直接传递，倒也没影响效率。
然而到了某一排，唐雨往后传着，后面人却迟迟没有接过。
？
唐雨以为蒋楠笙不在，转身想放她桌上，转身的刹那却看见后者明明坐在座位，而那本作业，被她身旁的男生接过，动作很轻放上桌面。
唐雨：“？”
蒋楠笙慢了一点，再一次因思考跑到外太空的思绪拉回，身旁男生校服上沾染的皂香味靠近又拉远。
段方景帮她递了过来。
“……谢谢。”蒋楠笙点点头缓和尴尬。
教材很快发完，走廊内逐渐响起别班散会的声音，同学们数好书本数量，确认无误，班里的门“吱呀”一声推开。
假期正式开始。
周围的说话声不再特地收敛，轻松着响起自在的声调。可蒋楠笙坐在座位，整个人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愈发紧绷起来。
她想，她总要去面对的。
再不习惯也应该。
“总算放假喽！”唐雨伸了个懒腰，把课本装进包里背上，回头看蒋楠笙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礼礼，你不走吗？”
“我、我还没记完，”蒋楠笙藏着什么，躲闪着眼神，笑笑说，“你先走吧。”
“好，哪我就先走了，反正明天还能再见，”唐雨眯眼，也笑了笑，“拜拜。”
“拜拜。”
蒋楠笙随便找了个原因，多留下磨蹭了一会儿，想等人少一点。
也好酝酿，想要说出口的勇气。
“走了走了，泡网吧去，”王磊一点儿也等不及，还打算带上几个人一人，玩的热闹，“老段，去不去啊。”
段方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像自己旁边那人一样，也不打算太快离开：“不去，你们玩吧。”
“行，我们走了——”
终于放假，同学们都不想在教室里多待一秒钟，于是前一秒还热闹的教室，眨眼间只剩下两个人。
看人都走了，段方景不再遮掩，轻声问：“不走吗？”
蒋楠笙一动不动的僵硬动作可算有了些许变化，她稍稍侧身，双手握着附在腿上：“走，这就走。”
“嗯。”段方景应声，起身准备给她绕开条路避免距离凑近造成窘迫。
可没想到，会是蒋楠笙再引出话题：“但在走之前，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她终于有一次，完整地把这句话讲了出来。
只要再鼓鼓气，一定可以直接说出——
“比赛吗？”
蒋楠笙绷的过于紧的弦轻易松开：“？”
“不是明天有比赛？”想不透的思绪被打断后，段方景一心扑到了前者接收到国家队邀请、明天有场比赛的信息上，把别的通通抛在了脑后。
这会儿瞧蒋楠笙不解的表情，带着一点懵懵的眼神，看上去竟有些委屈，索性和每一次一样：“我会去的。”
毕竟每次比赛前，蒋楠笙都会问他有没有时间、会不会去，从两个人刚刚认识没多久就这样。
态度诚恳，模样真挚。真是奇怪，好像他是什么必不可少的角色。
所以他自然而然，把此刻也和原先联系在了一起。
之前都去了，现在更没理由不去。
可谁知道，蒋楠笙的表情变得更加委屈，仿佛想到可什么伤心事，显得整个人更加可怜巴巴。
段方景：“？”
蒋楠笙心里五味杂陈，像胸口处堵了块大石头，这种感觉在段方景温柔的不像话的回应后更甚，让她更觉得自己过分。
怎么能够自私地，瞒这么人这么久呢？
想着，蒋楠笙把头埋低，视线仅能围着鞋尖打转，像做错事的小孩，压声开口：“不是这个，还有一件。”
讲自己其实有很严重的脸盲症，因为阴差阳错只能看清他的五官，解释自己起初的靠近确实带着好奇，但绝对不仅仅是只喜欢他的脸，他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卑微露出柔软，卸下一身骄傲……
“怎么这样啊。”段方景的声音轻轻响起，有着男生磁性嗓音间特有的尾调，透着几分不可明说的撒娇意味，带着钩子挠人心痒。
蒋楠笙低着头不敢抬起，找不到直视面对的勇气，男生却耐心和她说话，而后，温热的手掌搭在她头上，身高恰到好处：“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没有，”面对可能影响到他的事，蒋楠笙不知道从哪儿来了精神，赶紧抬了头，“没有的事。”
两个人眼神对上。
总算又看到了她的眼睛。段方景轻笑，用手掩住唇合时宜地笑了两声，又很快收敛，重新看回那双深黑的瞳孔：“那就给我个面子，别让其他人发现。”
现在在教室，公共的环境里，说不定下一秒谁推开门进，都是有可能的事。
“想说的话，可以留到比赛结束，不要影响心情，”段方景语气中带着几分哄意，歪头问她，“好吗？”
段方景不知道蒋楠笙具体想说什么。或许和她从没提过的秘密有关，与近期他思考的内容关联。
也有可能，是还没想好怎么给他的回应。
如果是这个。
段方景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可否认的表明，他还是会有一点怕。
会怯懦于，如何面对她拒绝自己的结局。
假使这样，倒不如私心的，晚一点听到。
所以他这样说了。
他已经不再只是、犹豫于蒋楠笙的每一次观赛邀请。
而是，想每次都能看到。
多一场算一次。
明明是由再简单不过的几个词汇堆砌成的话语。可在男生温和的声音下，大概只是因为这个人。
蒋楠笙就已经无比心安，摒除一切扰乱她意志的琐事，放下一颗狂跳不止的心。
“好。”
周围静悄悄的，空荡的楼道走廊，静到能听清少年起伏的心跳。
她看向他，在只有两个人存在的空荡教室，看向只能看清的他。
就等到比赛结束。
她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他。
哪怕他会生气，会因此轻松于不必再履行醉酒后的承诺，甚至觉得被欺骗，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蒋楠笙也想再拥有一次，珍惜看向台下拥有清晰的时刻。
但现在。
只是因为他。
-
两个人无声地，将彼此各自藏在心底的心事淡忘，默默希望，结果能来的晚一些。
保持现状，还能相处的融洽。
如蒋楠笙所说，选拔赛定在隔天下午。
正式开场前，提前到了的几个人走到剑道止步线区域边缘，蒋楠笙正在换鞋，注意到靠近停下的脚步，抬头抢在了说话声前：“你们这么早就到了？”
她看了眼，又问：“王磊这次没来？”
识别的自然。
无人知晓，是她在无数个日夜的日积月累当中，通过除五官之外的其他特征，自行习惯熟知的辨别方式。
认人认得正确。段方景无声点头，和她打过招呼，而疑惑一旦掀起，就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她认的……似乎有点过于快了。
可能是运动员的敏锐洞察能力，才会在抬起头前识别出来？
段方景想不清楚。
“听说要请客，吓跑了，找地儿躲着去了。”苏文新摆摆手。
蒋楠笙表情发懵，很容易忽悠地相信了：“？”
“开玩笑开玩笑，他说他昨天通宵打游戏，实在没起来，”苏文新打趣说，晃了晃手机聊天界面，“不过便宜他了，何思远发消息明天班上聚餐，让他省了一顿。”
“聚餐？”蒋楠笙像断了网。
“AA制，自愿参加，又不看群消息吧，”苏文新手一摆，假装嫌弃说，“就知道你，转你了。”
假期群消息聊的更多，消息分分钟顶到“99+”开外，蒋楠笙平常就不怎么上网，指望她往上翻记录……还不如不指望。
……
旁边休息椅上的背包里闷闷响起几声震动，蒋楠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几个人一起笑笑。
段方景也跟着轻声笑了笑。想着，那自己……还算幸运？
发给她的消息还能得到秒回。
“你教练他们不在？”苏文新看了又看，好像只有蒋楠笙一个人来。
“嗯，队里组织去外省学习，昨天就走了。”蒋楠笙应下。每年春节前市队都会趁学生全部放假期间这个时间节点组织，方便能够凑齐全员参加。
而她正在一点一点和队里做交接，即将投入新的队伍。
人生中的每个环节亦是如此，不能停滞不前，总要学着再见。
“加油哦，比得开心。”唐雨竖起拳，给她加油打气。
“好，”蒋楠笙起身笑笑，“比赛赛道不固定，你们上去随便坐。”
今天场外观众也没有正式比赛的多，大多数是场上运动员的亲朋好友，零零散散坐在观众席上。
“嗯。”段方景自然回应她的话。
几乎同时，蒋楠笙也看向他。
彼此默认，脑电波顺利对接，记起昨天教室里的回应。
就是今天了。
蒋楠笙眼神闪烁，不算自然的嘴角找不到最佳方向，难以启齿，又应该面对说明。
却不成想，每一个纠结的动作，都被观众席上来自某个位置的方向，收进眼底。
蒋楠笙很快发觉，瞳孔微微放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