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梁恩景准备送夏霖之回家，开车门，那束红玫瑰挺立的依靠车座一旁的车窗旁。

夏霖之坐上车，苦思冥想了好久才说“我刚刚洗澡，看到你家里有女士用品……你以前……”

“想什么呢。”梁恩景摸了摸她的头，“那都是给你准备的。”

“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夏霖之问。

“你不是来了吗？”梁恩景答。

夏霖之心道：是啊，我来了，还是来了。

“猫呢？”她问。

“我捡的。”他说。“高三的时候，我去夏县找你。看到你家附近有几只流浪猫，这只猫相比于其他的太瘦了，我就把它带回家了，养了好多年了，现在已经很老了，不怎么叫了，也不怎么活动。”梁恩景说着，叹了口气。

夏霖之眸光流转，猛然想起自己曾经喂养的几只流浪猫，怪不得那只猫不怕她。她说“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他淡淡道。目光温和，笑了一下。

……

很快到了她家，夏霖之准备下车的时候，梁恩景掐着满眼的笑意问“不亲我一下？”

夏霖之无奈地耸了耸肩，双手捧住他的脸温昵地亲了他一下。

“我回去了，你去医院的路上慢点。”她说。抱着那束玫瑰回去了。

梁恩景点点头，待夏霖之走后，看向车窗外，雨停了，这场雨在他心里从高三开始就一直下，到现在，终于停了。

夏霖之回到家，把那束玫瑰拿到房间，放在花瓶里插着，她找了唯一的空位，把花轻轻放了进去。作品被人泼墨的事情还是没有和梁恩景说，这种事情不一定非得告诉他，他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晚会儿还要回医院。

她刚准备睡觉。许佩敲响了她的门，“霖之，睡了吗？”

“还没呢。”夏霖之下床开了门，只见许佩满眼疲色，她握住夏霖之的手，轻轻拍了拍似乎在嘱咐她什么。“你谈恋爱了啊。”

夏霖之也没有打算瞒着，她回答“嗯。”

“你身上的睡衣不是你的，是他给的吗？”许佩问，拉着夏霖之坐到床边。

“是他。”夏霖之回答。“我淋了雨，去了他家洗澡，洗澡的时候，他出门买东西了，他给了我一身换洗衣服，让我在他家吃了饭。”

夏霖之握紧许佩的手，认真对她说“我喜欢他，妈妈。”

“真的，很喜欢。”

“我认识吗？”许佩问。

“认识。”她说。

“嗯。”夏霖之说，“他现在是医生，工作很好，品行很好，家人也很好，他对我，很好很好。”

“从高中到现在，他一直如此。”夏霖之说。

“是梁恩景吗？”许佩轻声问。

“您怎么知道？”夏霖之疑惑的看向她。

“我当然知道。这么多年，他每年都会来我们家。”许佩说。

“你经常不在家，他就替你照顾我们，你啊，没良心，只知道寄钱，就是不回来。”许佩说着嗔怪了夏霖之一下。

夏霖之不敢置信地看着许佩，问道“您……说什么？”

许佩叹了口气，说“你上了大学，因为学业繁忙不怎么回来，我就从龙城回到了温市。你出国那几年，你姥姥身体不怎么好，恩景那孩子每个月都会来我们家给你姥姥量血压，买补品，偶尔跟我打听你的近况。”

“他承认高中的时候和你谈恋爱，也坦白了自己家里的事情，他说他对不起你，他不敢见你。”

“对了，还有当年医院的事情，他得知你为了他住院，梁恩景其实当时是不知道的。是那个叫周添的小伙子，他全部和我说了，他道了歉，还问我你过的好不好。”

“后来你回来了，他就不怎么来了。”说着许佩笑了一下，“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见你。后来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你不一定想见他。”

“所以他一次也没有来过。”

许佩说“我催着你相亲，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他了，你回来没有提过任何异性。恩景那孩子，确实不错，他家里也没有多大问题，一个温温柔柔的男孩子，做起事来很细心，经常给我们做有营养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会抢着帮忙，还叮嘱我们一下饮食和生活习惯。”

“你姥姥啊，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觉得他只是做的表面功夫。”

梁恩景当年从京北回到了温市工作，医院每天都很忙，梁恩景每天都会抽出自己休息的时间去斋养堂。

“后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没有回答的很真切。”

“我有私心，催你相亲是有那么一点让你想起他，因为梁恩景，确实是个好归宿。”许佩说。

“妈妈我啊，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你爸，你爸上学的时候总是逃课，还和老师打架，校外也打。后来才知道，他逃课是给我买我喜欢吃的冰汤圆，和老师打架，是因为班主任不分青红皂白骂我，校外的小混混总是调戏我，他差点把人打死。你爸当时也是很爱我的，或许是每个人爱人的方式不一样，不过我确实在某种时刻感到你爸是爱我的，后来也能感觉到他不爱。你姥姥说我一根筋，不懂得如何变通，说我总依赖别人。”

“可是霖之，不要失去了相信一个人的勇气。”

“梁恩景，你姥姥认可，我也认可。”许佩说。

夏霖之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她心道：怪不得他送我回家那么轻车熟路……

“我知道了。”夏霖之说。

“知道就好，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们谈恋爱，家里人一点也不反对。”许佩解释说，“你们也不小了，有时间正式带他来我们家吧。”

“可是……妈妈没有反对过吗？”夏霖之在床沿边低头坐着。

“我相信我的女儿。我也看到了他的决心和努力。”许佩说着，起身想走却被夏霖之拉住衣角，满眼真挚的看着她，她一字一句问道“您现在还喜欢爸爸吗？”

许佩笑了一下，摸了摸夏霖之的脑袋，说“不爱了。”

“为什么？”

“他对我不好。”

……

夏霖之躺在床上，灯灭着，她想着：那年和他在一起，不畏世俗的眼光，说到底是真喜欢他。努力很久最终理想也破灭，说到底是真不甘心。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的不堪，或许因为心中的乐色，让我一次又一次得到新生，有时在清醒中迷失，有时在矛盾中清醒，大学的时候，看到别人幸福，我也会想到自己抛下烂尾的感情，说到底是真难过。芬兰那些年，晚上总是失眠，凌晨三点才入睡，醒来却不是柔和的阳光，而是冰冷的寒风吹进骨头里，偌大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身边没有一个人，说到底是真想他。

高中的时候，我总是想让他把他所有经过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可我也忘了，当时他才17啊，一个敏感又脆弱的年纪，要把自己的不堪的往事交付给一个可能说走就会走的人，实在是太冒险了。我以为我不会走，我为什么会认为他不愿告诉我就是因为不相信我呢？他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我。我不该怀疑他的，我说过不会抛弃他，可还是一声不吭的走了。

到底是不该的。

……

夏霖之许久没有睡着，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屏幕，亮光猛的刺痛了她的杏眼，打开微信，翻到最底层的【梁恩景】，不管是朋友圈还是背景图，都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给他【置顶】。

他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离别，但他懂得只要不是生死，就割断不了他的情丝。她不懂得如何去表达爱，但她这么多年就是除了他，不想看其他人。

明明没有确切的分开理由，却源于自己以为的对对方好而去对待对方。

隔天。

夏霖之去公司的路上，却看到了江泽。她心一震，随机便回复原来的情绪。她以为当年的那些人会分散世界各地，却不曾想重逢依旧在故地。

江泽戴着帽子，他黑眼圈极重，很瘦。夏霖之很多年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人了，但内心深处的厌恶还是不断涌出。他此时穿着白色短袖，她看不懂他眉眼间的情绪，但他穿着却异于常人。夏霖之没有理他，径直的越过他。

“好久不见。”他开口。

夏霖之狐疑地看向他。淡淡开口“有事？”

“嗯。”他回答。

……

【茶厅】

两人在各自对面坐着，这家茶厅的饮品差不多都是中药制成的茶，很健康，夏霖之看着他，有点迟疑，不明白江泽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儿。

她心道：难道他戒了？

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是和他做同桌的，当时他身上的烟味极重，听别人说他经常泡吧。

夏霖之看着他，眼神不由的移向了他的臂膀明显的针孔。

“两位点的茶。”服务员说，轻轻的把饮品各自放到了两人的面前。

夏霖之没有喝，她一直看着江泽，江泽抿了一口茶，他说“很好喝，希望明年我还能再喝到。”说着，神情流露出一阵苦涩。

夏霖之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她刚想开口问，江泽慢慢摘下了那顶帽子。

“你……的头发？”夏霖之此时内心掀起一阵复杂的涟漪，记忆中江泽是一头红色，狂妄不羁的秀发，而现在，全然消失。

江泽没有了帽子的遮挡，他整个样子是虚弱的。他刚要开口，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夏霖之顿时慌张起来，他说“我没事……没事。”

“你到底要说什么？”夏霖之冷声问道。

许久。江泽调整好自己才出声，他说“我替初晴向你道歉，她不是有意的。”

夏霖之没有理会他，更不想原谅白初晴，她毁了参赛作品，害的她失去一次重要的机会，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当年的梁恩景现在的她，白初晴没有一点回头。

“我不原谅。”夏霖之一字一句道。

江泽却笑了一声，这种笑是从心里而发的快然，又或许是珍惜这个世界每一件事物。

“我得癌了。”

“晚期。”

“霖之。”他说。

听完江泽叫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夏霖之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忧伤。果然，她还是没办法真正的，平等的，去爱，去恨，任何一个人。

梁恩景，江泽，又或是白初晴。

她此时统统都不想计较了。她永远都是那个她，坦荡，坚强，勇敢，善良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