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和林嗣音坐着牛车离开了江宁,在黑山林的驿站落宿。
“小二,来一斤羊肉和一壶酒。”
“好嘞,客官。”
林嗣音解下帷帽,理了理头发。风尘仆仆,倒完全不折损她的美貌。卸去锦缎华服后,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美。
隔座的黑二虎,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三狗,示意他。
三狗回头看到林嗣音,眼睛都直了。
“这妞,顶级啊。”
“即使是怡红楼的头牌潇潇,都比不上她啊。”
“要是能睡上一睡,死了也风流。”
“她旁边是什么人?感觉是个练家子。”
“要不,趁晚上,我们。”黑二虎做了个绑的手势。
魏青听到别的桌窸窸窣窣的,像蟑螂一样,好像在悄悄打量他们,紧皱着眉。
有一个少年入内,腰带上缀满翡翠、玛瑙、宝石,左佩玉、右佩剑,足蹬紫金靴,身穿妆花织金锦服,上有貔貅昂首挺胸、脚踏祥云,足踏山河。他懒懒的打了打哈欠,神色淡漠,眉眼都是轻蔑,高傲如高岭之花,周身气质超然,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
少年身后跟着一批侍从,隔断了他们的视线。
“小二,要一间上好的客房。”一个侍从上前,小二势利,赶忙上前点头哈腰。
少年从他们桌路过,目不斜视,旁若无人。
林嗣音撑着脸,手拿着筷子,抵着碗底转,结果一个不小心,碗转了出去,摔在了少年脚边。
她赶忙道歉,蹲在地上伸手去捡那碎掉的碗片。
“小心你的手。”少年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去捡地上的碎片。
“家妹愚笨,望公子海涵。”魏青作揖。
“无碍。”少年淡淡地说道,然后大跨步的离开了。
“哥哥,对不起。”
“阿音,你先回房,一会晚饭哥哥给你送上去。”
魏青不放心林嗣音在外久留,怕节外生枝。隔壁桌那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他着实担心。
林嗣音重新戴上了帷帽,跟着小二先去了房间,房间简单,有一扇窗户,一个木桌,一张床,一张榻。
穷山僻壤的,倒也不奢求有什么很舒适的屋子。
林嗣音接过魏青递过来的饭,便早早睡下了,可并没有睡好,总是心惊而醒。
一早醒来,打开门,才发现魏青坐在她门口守了一夜,眼睛熬得通红,眼下乌黑。
“哥哥,怎么一晚上没睡。”
“黑山林盗匪猖獗,我不放心。”魏青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林嗣音看着心疼,催着魏青起码去睡一会,没想到魏青坚持。
“此地不宜久留,过了这段路,就入句容县了,到时候住在县里,才安全点。”
林嗣音犟不过他,只能由他驾车去。想了想,去药店买了点姜汁,把脸涂得黄了吧唧的,用炭笔把两条眉毛画的又黑又粗,然后戴上帷帽。
入句容县的时候,发现小兵正拿着画对比着人,好像在找人。
那画像远远地看着,看不清什么样,幸好她涂了姜汁和炭。她心下捏紧了一把汗,看来容家发了画像,四处搜寻她。
“把你的帷帽摘下来。”小兵吆喝道。
林嗣音乖乖摘下。小兵拿着画,对比,目光凌厉。
“你这双眼睛...”
她心下大惊,眼睛是她无法改变的。
“这眼睛,倒是像的很,但你也太丑了,怎么生在你这张脸上,可惜。走吧走吧,快点走。”小兵对比着,说道。
林嗣音还要给他赔笑,然后快速戴上帷帽,直到入了客栈,进了房间,才摘下。
这次还是魏青给她送了饭,她吃下便睡了。
魏青一早起来就磨刀,问店家买了点干膜和水,接下来的山路不好走,要连走三天,怕是要露宿郊外了。
林嗣音坐在车上,抱着杨奶奶的书看,这次走她带走了李奶奶留给她的几本书卷,说是应考之书,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准备,她得早点学起来。魏青赶车,两人都默不作声的。
秋意十分浓了,两边的山的叶子都已黄透,掉落的叶子铺在路上,被车轮碾过。秋高气爽,是个好天气。
赶了一天的路,晚上魏青拾了柴,生火,架着兔子烤着吃。
林嗣音倒是吃不惯,感觉那肉有点紧涩,但是野外条件艰难,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魏青心下叹了一口气,吃了两口干膜,这些日子相处,他越发相信当初的判断,阿音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衣食住行处,都能看到良好的修养。阿音,非富即贵。
林嗣音擦了擦嘴,倚着树便休息了。
柴火噼噼啪啪,透过火光,林嗣音仿佛看到了一张脸,在火中,含泪望着她。
林嗣音一下子清醒,再次凝视着火,但是火就是火,没有别的什么。
身后的树木好硬,硌得慌。
林嗣音是有点养尊处优在身上的,皱着眉入睡了。
魏青守了前半夜,后半夜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一早醒来,发现林嗣音不见了,急得很,大喊阿音,阿音。
不会被人掳走了吧。魏青心下着急,四处大喊。
“哥哥,我在这里,这里有一条小溪,可以洗脸。”远远地,魏青听到阿音的声音。
魏青望过去,阿音正蹲在河边,向他招手。
清晨的光如此的温柔,笼罩在少女的头上,像是披上了一层纱,她的发丝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脸白皙如玉,眉毛上还沾着些水,眸子一点黑,眼含秋水,含情脉脉,唇红齿白,仿佛人间春色。
魏青慢慢走近,看着这张开心的脸,本想责备的话也无法说出来,他蹲了下来,看着溪面。溪面反射出两个人的样子,一个满脸疲惫,胡子拉碴,一个满脸喜悦,美艳动人。
林嗣音把手帕递给他,他擦了擦脸,手帕上有好闻的香味,他的手一顿。
“我已经灌过水了,走吧哥哥。”林嗣音拍了拍水袋,起身回去。
魏青看着她的背影,跟了上去。
到了下一个市镇,魏青先在客栈放了行李,然后带林嗣音去买了一套男装。林嗣音穿上倒像个文弱书生,又因为赶路染了点风寒,不停咳嗽。
好不容易赶到了姑苏,林嗣音真是被姑苏的繁华惊住了。亭台水榭,小桥流水。乌船欸乃,山水含光。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当街吆喝的商贩,热闹的集市,吸引着林嗣音的注意力。
魏青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倒是放下了,他叮嘱林嗣音坐在这里,他去对岸买点药回来。林嗣音说好,于是就坐在了路边石栏杆上。
细细的丝竹声从楼台里传出来,帘动一股香腻的风涌出来,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子捂着手帕向她招手。
“好俊俏的公子,何不进来听支曲?”
林嗣音有点脸红,“不了,我和我哥哥一起,我要等我哥哥。”
“进来等嘛。”不待林嗣音再答,几个女子就拥着林嗣音进去了。
“不,我不进去,我,我得等我哥哥。”林嗣音喊着。
雕梁画柱,莺莺燕燕,极乐世界。所有的颜色一下子涌进了林嗣音的眼睛。
“我们有潇潇、寄桃、念兰、绿琴、易云、幼荷。”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出现,像报菜名一样不停往外报名字。
“停,你说得这些我都不认识,我得回去。”林嗣音打住她。
“几盏酒之后就认识了。”一个穿鹅黄衣服的女人举着一个酒杯就勾着她的脖子想给她送酒。
“我不会喝酒。”
“我教你。”那女子莞尔一笑,然后用酒叼着酒杯,往林嗣音嘴里送。
“姐姐,这不好,这不好。”林嗣音赶紧摇手。
“姐姐说好。”女子倒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青涩的,忍不住想捉弄他。
魏青正急得要命,跟小摊贩打听:“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服,面容清秀,有点咳嗽的男子?”
“有啊,他刚还在这呢,然后被怡红楼的姑娘们请进去喝酒了。”
“啊?”魏青惊恐。
魏青第一次进怡红院,就是找自己的妹妹,他躲过迎面来的女子,终于找到了已经被灌了不少酒的林嗣音了。
“姐姐,你这是什么酒,这么好喝,再给我一点吧。”林嗣音咯咯笑着。
“阿音!”魏青赶紧上去推开那些围着林嗣音的女人们,用力摇晃林嗣音。
“姐姐?哥哥?姐姐,哥哥。”林嗣音已经有些说不清话了。
惹得周围那群女子用手帕捂着嘴笑。
魏青结完酒钱一贫如洗了,驮着林嗣音回了军营。他叹了一口气,感觉日子更加艰难了,这群打劫的,什么酒这么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