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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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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青写信跟营里请了假,夜里林嗣音睡榻上,魏青睡地上。前三夜两人都无话,各想着心事。后四夜,两人有了些简单的交流,知道了关于杨氏更多的事情,渐渐熟悉。过了头七,两人给李氏烧纸钱,魏青一面悲伤,一面想着李氏的遗愿,该怎么安排这个妹妹。

“阿音、、妹妹。”魏青有点不适应这个称呼。

“阿青哥哥。”林嗣音倒是很平静。

“你可愿跟我去苏州?如果去的话,我在军营里面,你去上学,彼此有个照应。如果你不愿,可在江南寻个人家成亲,只是妹妹生得这么、、这么、、”魏青说到这就结巴了,在林嗣音不解的目光下才吐出最后几个字。“这么好的容貌。”

“配了寻常人家,未免可惜。”

“杨奶奶生前也是好容貌,不也嫁入了寻常人家。”林嗣音语气淡淡地回道。

“那你是想上学,还是成亲?”魏青自觉不能在女流面前丢人,不再扭捏,直问道。杨氏在书信里说,如果林嗣音想上学,一定要供她上学,如果她想嫁人,虽然可惜,但还是尊重她的意愿,给她寻个好人家。对于他来说,可能后者对他更轻松一些,他把她嫁出去,就如泼出去的水,从此便不相往来,解决一大麻烦,也不会有太多瓜葛,会有夫家替他照顾她,也算是完成了杨氏的遗愿。如果要供她上学,便要一直留在姑苏照看她,他在姑苏已经训练了几年,准备了许久,来年他就该去江宁神军营报道,参加三年一度的大武会,如果有幸得到容府赏识,就可以成为容世子的羽林军,他不可能一直原地踏步。

到那时可怎么办?只能留守,他的前程可能因为她受阻,他还要支付昂贵的学费,他拿得出这笔钱吗?

“上学。”林嗣音目光坚定,看着魏青。

饶是在夜里,林嗣音的眼睛仍是十分的亮,如炬一般,让魏青一个大伙小子,被这目光惊得背部出汗。他回看着这双漆黑的的眼睛,想起杨氏,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好!哥哥一定会供你上学的。”

老人去世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都是林嗣音照顾的。他对杨氏有愧,愧没有陪伴左右,对林嗣音感激,感谢她让杨氏最后走得不孤单。如今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血脉至亲,杨氏将她认作干孙女,她便是他的干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她也是杨氏最后的遗愿,他要照顾好这个妹妹。

“嗯,哥哥。”林嗣音,微笑了起来。

“阿音,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奶奶将你托付给我,我便会尽我所能地去照顾你,我也会留意你的身世,帮你找到你的家人,你是否还记得什么?”

林嗣音沉思许久,她不知道该不该跟魏青说起容府,容府赫赫有名,她的身世找起来十分容易,但她内心总是有一股隐隐地不安,好像知道了过去,一切就会崩塌,她本能地抗拒过去,也不想魏青去探知那段过去。

但是她不想欺骗魏青。

“哥哥,你知道容府吗?”

“江宁容府?”

“嗯,我是与容府有关的人,但其他一切,我都记不得了。”

魏青大惊,与容府有关的人,这背后关系肯定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与前程会有大干系。他记得前几个月前容家世子大婚,新娘子出逃,容家下了追杀令,不论生死,拿住重赏。容世子开出了非常丰厚的条件,许以江南指挥使和万两黄金,誓要抓住逃婚的新娘子。江湖上的消息十分杂乱,有说新娘子早就死了,有说新娘子逃回姑苏了,有说新娘子是和一个姓张的人跑了。关于新娘子的消息少,只知道新娘子自小养在深闺,没有人见过新娘子长什么样,连容家也没有发布画像。但是悬赏令已经贴遍了整个江南。

他记得阿奶说林嗣音来的时候是夏天,时间大致都能对上。魏青大惊。林嗣音极有可能是逃跑的新娘子。魏青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他现在抓了林嗣音去容府领赏,他的人生将从此改写,飞黄腾达。

但既已许诺,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阿音。”魏青深吸一口气,已做决定。“我不问你的过去,只论现在,和你的未来。请你放心,奶奶将你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林嗣音没有回答,魏青以为她睡着了,然后听到了黑暗中那声小声的“好”

两个孤儿,没有血缘,成了兄妹,从此相依为命。

魏青一夜没有闭眼,在想该怎么让林嗣音上学,杨氏生前清贫,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财产,他现在是个府兵,靠军营的田地过活,但他表现不错,前几日斩杀了倭寇,下个月可以晋升,但这点薪水仍然不够养活两个人,他在想接一点外活,这是军营明令禁止的,如果被发现他就会逐出军营。他想起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他,看来得去姑苏找一趟百晓生,他应该知道怎么养妹妹。魏青有些忧愁,但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林嗣音也没怎么睡,她老是醒,她一方面对未来很迷茫,另一方面她又有一种莫名地兴奋,仿佛要开始走出。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首先得通过白鹿书院的考试,然后留在白鹿书院,她或许会像杨氏一样,成为一个史家,开始修史,毕竟北夏卷还没修完。她应该也会像杨氏一样遇到一个爱自己的人,然后相伴度过余生。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应该是光明的,她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她还有哥哥,她和这个世界是有连接的。凌晨的时候她就睡去了。

简单收拾完东西,两人背上了行囊。门关上,一道大锁落下。两人一起坐上了牛车,林嗣音看着那户茅屋渐渐远去,想起那个夜晚,那扇门里的光,和老奶奶,给了她温暖和安身之地。

黄土漫卷,直至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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