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儿来的雌雄莫辨的小子胡搅蛮缠？
此时客氏已然瞧出此人正是那男生女相的主家。
她平日里在厨房烧柴，自然也远远见过雇主常来亲自煎药。刚刚乍一眼瞧“她”眼熟，仔细端详后便认了出来。
只见他接着又质问另一人：“还有你，难道这世上还有饿得啃柴火吃的猫儿？”
郑李黄被他训上这一句，又因他大胆的衣着，一时愣是哑口无言：“我……”
“你什么你？”他立于暂时停手的两人跟前，气势丝毫不减，上来就劈头盖脸地怪上了郑李黄，“你可知乱扔柴火，砸伤了我……唔！”
李大和香儿一把捂住他的嘴，硬着头皮当着两人的面欲将他拉走。
眼下小爷已经回来了，李大也无需指望郑李黄襄助了，他和客大娘若还想打下去，悉请自便。
“我话还未说完呢！”
怀里的小爷挣扎不休，李大连忙讪讪地朝客大娘客气地招呼道:“误会，误会！二位慢忙！”
他如此识时务、只紧着自己主人，郑李黄见此错愕不已：“你……”
然而那被捂住嘴的雇主还在李大的指缝间：“你什么你唔……”
李大一时失手，没抓稳张牙舞爪的主人，又被他跑上前去，一脸气也还未消的气势：“你两最好给我一个说法！”
客氏和郑李黄两人相视一眼、他两也未曾料想过他们两还能有相视一眼的时候。
交代？眼下还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是郑李黄和客氏交上了手，实则也只是正巧在宅院的地界上，本来与所住之人无甚干系。
可后者并不如此以为，他一把抽过郑李黄手中的铁杵，客氏见此还以为他也要动手，险些便要先出手，岂料这厮只顾着教训自己的下人：“我说你是不是偷吃了猫儿的荤腥，力气多到没处花？”
郑李黄早就在先前的相处时光中熟悉了雇主的本性，当即便毫无狡辩之意，立即抱拳，好似全盘认下过错，诚恳道：“是在下鲁莽在先，给您赔不是了。”
“哼。”客氏见此，轻哼一声。
她颇为看不起此等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行径，在一旁不屑道：“黄口小儿，好大的脾气。”
“难道年纪不如你大^便不能有脾气了？”
客氏一噎，气得喝道：“你滚开，多管闲事。”
李大在一旁看得直着急，他料到自己主人不知前情、眼下误入战场还丝毫不觉自己岌岌可危，一言不合便是要人命关天的情势……李大一咬牙，大吼一声：“好了！”
吓得一旁的香儿以为李大真疯了——
他忽然板起一张脸，词严义正地训起了两个身负高明武功之人：“闹够了没有？你两还不知错？瞧把我的小爷气得！”
郑李黄二话不说连连应是，极为熟练。
客氏气恼，这主仆一个俩个的，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可接着便对上了李姓管事拼命朝她眨巴的眼睛。
“……”饶是客氏一大把年纪了，也头一回见识如此厚脸皮之人。
僵持半息，她耷拉下皴皱的眼皮，勉强含糊地应了一声：“嗳、嗳！老身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唔！”
李大使出了吃奶的劲，一把薅过羽缎裹身的主人，快速给香儿使了一个眼色，叫他过来合力钳走主人。
这回紧要关头香儿脑子还算活络，立即应了一声，紧接着又扯着嗓门吆喝郑李黄：“老郑！还愣着作甚？快过来听小爷的训示！”
郑李黄身形一僵，也未继续逞一时之勇。既然李大代为雇主亮明了对老妇的客气之色，那他便也忍了，不再以命相搏。
客氏见主仆几人“灰溜溜的走了”的背影，冷笑一声，转头同一旁墙角边的阿花说道：“你可瞧明白了？若是好好练上我的身手，今后便……”
郑李黄随李大等人走远后，也没听全这老妇后头的话。
等他们几人快步远离厨房后，浑身冷汗的李大才大喘一口气，不胜庆幸，嘴里念念有词似是感谢天地、又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
香儿好奇地附耳倾听。
“我家……，想当初……，要不是……，可怜那……，所幸……，真真是……”
香儿忍不住噗哧一笑：“好你个李大，原来胆子如此之小。”
李大气得牙痒痒，低骂道：“你胆大、那方才为何不上前拦人！”
香儿还真是不知轻重缓急，理所当然道：“小爷训斥他们两，我岂有上前阻拦之理？”
李大：“你！”
谁知他的小爷颇为赞赏地夸道：“还是香儿深知我心。”
这一副身着异装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连旁边一言不发紧随其后的郑李黄看得都眼角直抽抽。
等几人暂且回到主院，李大才得空又问起郑李黄道：“刚才怎回事？你怎与那客大娘大打出手了？”
得亏是李大问他，要是换做眼下坐上主位的小祖宗，那郑李黄可就更加有苦难言了——还能为了什么，他不过是撞破了宅院内潜伏之危害，秉持着尽责又襄助的好心，才好不容易戳破了身份有疑的老妇。而他们几人果真皆未曾对那烧柴老妇有疑过。
好在此时他的雇主没空论他的过错，正让李大绊住了言辞。
香儿心宽体胖地拉着他出了院子，而后两眼发光地朝徐徐图之：“嗳，方才若不是我冰雪聪明足智多谋有勇有谋叫你跟上，以你的身手，是不是打不赢客大娘？你瞧瞧，这你可得如何感恩戴德于我？”
他虽说得在理，但也暗含投机取巧之利，郑李黄平日里也说不过他的嘴皮子，而方才他刚受辱，因此眼下也颇为刚烈，只抿着嘴一声不吭。
“我问你话呢？”香儿眼珠子一转，打量身形魁梧的莽夫，“嗳，难不成你方才受伤了？”
郑李黄倒也不求他关心自己。
香儿兀自绕了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道：“那客大娘什么来头？瞧着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成精了不是？竟然能将你打伤？”
怪不得李大会嫌他过于心宽，事已至此，这厮竟从未忧心方才的老妇武功之高强，若紧随他们追杀过来了，又该如何是好？
这总角小厮还有闲情逸致揶揄一时受挫的另一人，顽皮似的半开玩笑道：“莫要好面子，有伤尽管直说与你香弟弟听，正巧我今儿得了不少罕见的药材，可谓是举世无双……”他正滔滔不绝地吹嘘着，蓦地身形一僵，停住了脚步。
一旁的郑李黄无声嗤笑，转头擒笑道：“该不会是你也受伤了不成？”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的总角小厮已然乐极生悲，转笑为哭，大呼一声：“我的箱子！”
他光顾着随主人一同撤离于厨房外，竟浑然不觉怀中早已无小箱一只，直到眼下意图打趣郑李黄时才堪堪回忆起来。
“嗳呀！”香儿懊恼不已，说着便要转身去寻回来。
郑李黄微诧，伸手捞住他的手肘，惊讶地问道：“你还敢这便回去？”
香儿当仁不让道：“那乃是我遗失之物，我自当寻回。”
郑李黄难以置信：“你难道不怕那古怪老妇？”
香儿一本正经道：“是你开罪于她，我可并未冒犯过客大娘！”
郑李黄被他气得牙痒痒，他方才卖命还不是出于为了他们主仆一家子的性命安危着想，可这总角小厮竟还不知其间利害？
怪不得这香儿颇得主人真传。此时主院屋里的李大也正苦口婆心地劝着眼前的小爷，神情颇为可怜：“若是夫人知晓了今日之险况，可得愁坏了！”
然而他的小爷却不以为意道：“那你不告诉她便是了。”
李大哭笑不得，又那他没有法子，只能好言相劝道：“小爷方才即便想出去走走，好歹也同小的们说上一声。”
“我哪里出去了？我不就在后门游廊内与妹妹……”
他一时说漏了嘴，眼前的李大闻言，脸色急转直下：“什么？！小爷你方才是去……”
“嗳呀，我累了，你下去吧。”
李大的脸唰的一下冷了下来。先前他们担心的事终究来了。
他面色肃然地问道：“什么‘妹妹’？小爷，你真当去见隔壁那家的……”
“是又如何？”刚要歇下的少年又直起身来，满脸问心无愧，“哒哒，你少说两句也没事哒！”
此时主仆两人口中的林黛玉已经回去了。
方才隔壁的青眉姐姐有事急去，她也念起了还在卧病之中的贾琏，于是没有径直回自己院子，而是先前去探望几日不见的贾琏。
等到了贾琏那儿，她才得知薛家请来的郎中至今还未说出有关贾琏怪病如何才能疗治一二。
眼下昭儿也正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他庆幸自己方才终究没有走远，不然怎来得及教训眼前这江湖骗子。
他先前果然没有看错眼，薛家送来的这个郎中又是无能之辈，都来府上好半天了，怎还迟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快说！”昭儿一把揪住郎中，他耐心全无，面带怒容，“二爷的病到底如何了？”
这郎中自打进府之后，除了相看了那些药渣之外，余下的反应只会啧啧称奇。
贾琏误吃药之巧合确实世间少有，但无论如何，琏二爷必须救回来才行。
这蓄须郎中对上满脸怒气的昭儿，也只是晃了晃神。
“我问你话呢！”昭儿心中的不满还夹杂着薛家管事的不辞而别。
蓄须郎中对上他满脸怒容，朝他眨巴着眼：“嗳？你的毒，消减了不少。”
昭儿怒不可遏：“你还敢胡说？”
蓄须郎中继续又不断地：“啧啧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