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布鲁德海文起雾了，冷硬的刀片暴露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就变得湿漉漉的。约翰拎起衣角把刀子擦干，舔了舔嘴唇，狞笑着迎上穿着西装的路人——在昏暗街灯斑驳的光影下，他的手表亮晶晶的，怕是还镶着钻！

路人行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量过一样，机械而精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约翰莫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归咎于有钱人的矫情实在是让人寒毛直竖。

撞上路人的肩，大臂带动小臂，将刀子狠狠地捅进他的腹部——这是约翰做熟了的事，可这次有些不一样。刀刺进体内像是刺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里，被压得实实的棉絮给缠着，使不上力气又拔不出来。

他低头，一大半没进身体的刀子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血迹；再抬头，路人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露出了一个弧度夸张的笑，又往前走了一步，让刀子全部插进了他的体内。

约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额头的冷汗不住滚落，全身颤抖着看对方轻松拔出了身体里的那把刀子：比插进去之前还要干净。

惨败的灯光被刀片反射在他的脸上，约翰动弹不得，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对面的人动作僵住了，刀子掉在地上，痛苦地蹲了下去。

约翰终于恢复了力气，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去。等到路人站起身、把脖子转了三百六十度扭成麻花，也不得不承认约翰早就跑离了他的视野。

他只能遗憾地把脖子转回原位，拖拉着脚，继续按原计划去拜访那废弃工厂的主人。

“如果不是你的那个同类跑得太快，我还能把他当礼物送给你。”他的脸从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隐隐约约的米黄色，“现在只能空手上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坐在他对面的人终于舍得抬头将视线从各色的试剂瓶上挪开，稻草人戴着破旧的尖顶帽，帽檐下稻草刻意留出的代表着眼睛的空隙直直对着幸存的泽拉瑞亚人：“一个商人平白无故要送我礼物吗？真少见。”

“与客户维持良好的关系是一个商人的必要守则。”

“我听说你遇上了一只多管闲事的小蝙蝠，损失惨重。”稻草人的笑声同着笑在头罩里的回响一起隆隆地传了出来，“现在的你还有能力给我持续供货吗？”

“你为什么在笑？”泽拉瑞亚人的大眼睛从裂缝中探出来，半张脸皮垂落在脑后，“他如果找到了我，也会找上你的。”

“你在威胁我。”稻草人的声音依然很愉快，他站起身，走到泽拉瑞亚人身边，“你是来求我庇护的。”他深吸一口气：“你在害怕那只小蝙蝠，我闻到了恐惧的味道。”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人类，所以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也感到恐惧。看来我找到答案了。”他头套上“嘴”的位置不知怎么张大了，吐出了一阵白气，泽拉瑞亚人的眼睛张得更大了，近乎占据了整张脸，虫的口器一张一合。

他倒在了地上，四肢微微抽搐着。

“真安静啊。”稻草人把他从人皮里拖了出来，又打了一针，极其微小的高压锅嗡鸣般的声音从口器里传了出来，“你放心，等我的新药研制成功了，我会帮你报仇的。”

**

碗里的麦片只吃了一半，迪克叹了口气，还是放下勺子，把剩下的麦片倒进了垃圾桶里，将碗放进水池。

他耸耸肩：抱歉，阿福，我努力过了，但计划出现不可抗因素。

虽然昨天夜巡的时长超过了原计划，他回家后恨不得一头扎进床里睡他个昏天黑地，但他入睡前还是决定尊重一下从小到大阿尔弗雷德坚持要他养成的吃早餐习惯，挣扎着把闹钟时间调早了十分钟。

宁静的早餐时间才过了一半，就被电话铃声给打断了。

他再一次握住手机，大拇指在一绿一红两个键上面犹豫着。

来电显示是“小D”。

是他的罗宾。

曾经是。

这些日子，达米安也是三个弟弟里唯一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人。如果换了平时，他会很乐于接起达米安的电话，听他抱怨学校课程的愚蠢无用，严肃又骄傲地说起自己的画作和家里动物在他训练下的进步，还有夜巡时他是怎样迅速高效地抓住一个个犯人。

但在自己挂了布鲁斯八个电话之后，他很怀疑电话那头的人真正的身份。

尤其现在铃响的时间已经超过了达米安平时能耐心等待的极限。

迪克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后，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浓重的睡意：“嗨，这里是迪克。”

“哦！小D，早上好！呃，我不是还在睡，其实没有这个电话我也很快就醒了......”

“好吧格雷森，我尊重你对自己时间的安排，哪怕我并不赞成。”哪怕只是听着声音，迪克也能想象出达米安严肃的小脸，不由得露出温暖的微笑。

这笑很快就被达米安的下一句话冻在了嘴角：“父亲想要和你说话。”

电话的那头很快传来了细碎的气流声，迪克知道那是布鲁斯接过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没等布鲁斯开口，轻快的话语就像连珠炮一般射了出去：“嗨，布鲁斯，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就起了。是今天公司有会议吗？你终于良心发现，要从提米身上接过这个重担了？哈哈哈要我说你早该这么做了，不然迟早有一天提米血管里流的都得是咖啡。”

“迪克......”

迪克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布鲁斯的话，根本不给他插嘴的空档：“天哪，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吗？我得赶紧起床了，不然上班就要迟到了，我可不想听见队长的唠叨。”

“迪克。”

“嘿，B，我真的得挂了，改天聊，好吗？”

“迪克，”布鲁斯沉下声音，听上去完全又是那只黑漆漆的蝙蝠了，“我们得谈谈。”

迪克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那个女孩，伊琳，参与进你的案子里了吗？她对我们的秘密身份知道多少？”

迪克答非所问：“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事实上，她帮了我很多，给了我很多有关外星人的信息，我认为她之前说的是真话。”

“但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佐证！让一个身份成谜的人参与进来，你知不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风险？”布鲁斯顿了顿，失望地责备道，“我以为你会比这做得更好。”

虽然分隔在两个城市，迪克仿佛又感受到了黑色身影站在他身前，投来不赞同的目光，将他笼罩在巨大的阴影底下。

他将手机捏得死紧，从牙缝里挤出话：“你终于说出来了。”

布鲁斯在那一头皱起眉头：“什么？”

“你觉得我搞砸了，是吗？”在迪克的脑海里，无数个失望的蝙蝠侠的投影重叠在一起，从他心底最深切的恐惧中走了出来，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他的气息急促，眼眶酸痛：“我让你失望了。从你......回来的时候开始，你就想这么说了，不是吗？”

布鲁斯用手捏住鼻梁，叹了口气：“Chum，我说过，你做得很好。”

“但还不够好。”一直被压抑着的愧疚终于破了一个口子，倾泻而出，“我没有去找你，甚至不同意提姆去找你。”

他轻声说：“提姆是最好的罗宾，我不是。”

“Chum……”

迪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是我不是罗宾了。我是夜翼，布鲁德海文是我的城市。在我的城市里，没有人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也不行。”

布鲁斯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迪克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把自己砸在了沙发上，手机顺势滚落进沙发的缝隙里。明明才过了几分钟，他却感觉像夜巡了一整晚，整个人筋疲力尽，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正盘算着如果今天请假不知道会被扣多少工资，熟悉的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陷在沙发缝里听起来有些发闷，但烦人的劲一点儿都没少。

他咬着牙把手机扒拉了出来，看都没看地接通：“布鲁斯，我不想再说一遍......”

“喔喔，冷静。”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年轻又活泼，笑着调侃说，“你和布鲁斯又吵架了？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意外。”

迪克提起的劲一下子松懈了，重新倒在沙发上，懒懒地打招呼：“沃利，什么事？”

“嘿，不是你找我帮忙吗？我今天正好有空，顺路过来把事情解决了？”

迪克挑了挑眉，没有问他的“顺路”到底是跨过几个城市还是几个国家，只是心里想着该用什么样用借口向警队请假，顺便为自己的全勤奖送上了最真挚的哀悼。

好吧，他早就没有全勤奖可拿了，现在请假得看他的工资还够不够扣。

迪克和布鲁斯的对话指的是最终危机事件后蝙蝠侠被误以为死亡，迪克继承了蝙蝠侠，而提姆认为蝙蝠侠未死，独立成为红罗宾去寻找蝙蝠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