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考核持续的时间很长，许多人只辨识了几百种便黯然退场，一直坚持在场上的只有那位面色冷静的少年。

“他从下午就不停歇，直到夜晚哎……”有人早早结束考核，去食堂吃得肚子撑，再散步路过丹草阁时还能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

“他不会要把五千种草药全部辨认出来吧，这人是谁呀？”

“他叫叶落央，据说他在早上那次考核也把考卷写得满满当当，妥妥的天才啊！”

……

“你说阿落何时才能结束考核？”陆期大马金刀地坐在不远处的草坪，远远望去，少年还坐在阁前。

与陆期一同早早交卷的叶御星摇了摇头，“以哥哥的架势，定是要把所有的草药辨认完全！”

他撑着下巴，眼里透着深深的崇拜之情。

“太强啦……还好遇到的是阿落，不然谁愿意带我一个陌生人来这边见识新世界。”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陆期最初对少年的爱慕已悄然褪去，化为一种对强者的敬佩之意。

虽然他还没开始修炼，但他总有一种直觉，这少年不应该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方没伤害过他，还愿意助他踏上修仙之路，这一份情谊陆期永远不会忘记。

时间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缓慢流逝。

叶长珩最终只辨认出四千九百六十九种药草，对此扼腕叹息没能辨识完全。

但白果得出结果后已然大为震撼，“你在这一道考核中的成绩，应该算是我们丹宗创办招生考核以来成绩最好的人。”

白果把结果送给在丹草阁中批改上午考卷的三位长老，引起三位长老大吃一惊，后续引发想抢徒弟的打架之事暂且不提。

“白师兄在我辨识草药之时一直在看着我，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见夜空似织，月华如练，而一袭白衣的少年站在夜幕之下，一抹柔和的光晕从石雕基座上的灯烛倾泻而出，洒落在少年的脸庞之上，仿佛与七夕那日仙人的面容重叠起来。

白果恍惚一瞬，情不自禁道：“你长得像十年前救了我和白术哥哥的仙人。”

叶长珩一顿，正想说什么，远处的叶御星和陆期见他考完了便一道跑来。

“辛苦师兄啦，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宵夜？”叶御星琥珀色的眼眸眨了眨。

“哎？”见到熟悉的金黄色眼眸，白果一愣，刚想拒绝说我已经辟谷了，便被小家伙身边的圆脸少年推搡着前行。

“师兄留下来一起呗，刚好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聊天……”聊聊过往的考核内容。陆期嘿嘿一笑，心中打着小算盘。

“哥哥。”叶御星目露期待，摇了摇叶长珩的手，“一起？”

叶长珩心道这小家伙要打什么鬼主意，考虑到自己也有事情要问白果，便跟着他们一同前往。

于是乎，叶长珩，叶御星，陆期和白果四个人一同来到临时住宿附近的凉亭。

光滑如镜的石桌上摆满了叶御星和陆期从食堂师傅那里取来的膳食。

师傅热泪盈眶，直言宗门大多数辟谷之人，他们都不会吃他做的食物，所以师傅力气十足地做了许多菜式的美食。

陆期为等叶长珩早已饿得两眼发昏，此刻一手扯着大闸蟹，一手捧着鸭血汤，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剩下的三人都对夜宵无意，但话题反而是先由白果挑起。

他愣愣地看着和记忆中的仙人容貌酷似的小少年，“若是仙人的儿子，十年了，也该是你这般的模样。”

叶御星眯着眼睛，笑得露出虎牙：“我就是娘亲的儿子呀！”

“原来如此，我和你们缘分不浅。”白果被小家伙纯真的笑容感染不由一笑，温声道：“你们拉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想问的么？”

十年前，叶御星那时太小，娘亲总有要去做的事情便把他扔给爹爹照看，所以他对当年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爹爹也从来不和他说。

这一次，他既要知道娘亲的过往，也要看看对面白衣少年的反应。

叶御星不能直接在叶长珩面前问当初发生了什么，还在斟酌用词时，陆期便直言不讳把自己的想法问出来：“师兄，我有想问的！前几届招生的第三道考核内容是什么？”

在最后一位考生叶长珩交卷后，碧霞仙子在给予他们的通讯玉简中言明，明日卯时第三道考核在火霄坊开始。

白果坐在陆期正对面，与他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仍是感受到对方扑面而来的激动。

他莞尔一笑，“每一届的考核的内容都不一样，比如我和白术哥哥的那一次招生考核便没有这第三道考核，只有今日的第一道和第二道。”

“对哦，师兄，当年和你一同的那个哥哥呢？”叶御星才想起当年跟在娘亲身边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沉稳的哥哥。

叶御星不喜欢他，因为那个人表面上温柔沉稳，实际暗地却对娘亲露出不一样的神色。小小年纪的叶御星不懂，但长大之后他稍微明白了，那个人露出的情绪可以称之为嫉妒或者憎恨。

那个人恨娘亲，又爱着他，是一个怪人。

白果知道叶御星说的人是白术，长叹一声，“白术哥哥失踪了。当年他与我一同进入丹宗，不久后便了无音讯，当时我未曾深想，随着年纪上涨变得成熟后，我才发现白术哥哥身上有几处怪异之处。”

“什么怪异之处？”沉默许久的叶长珩冷不丁问道。

白果苦笑，“其实也算不上怪异，可能是我多心了。之前在京城时，白术哥哥在闲暇之余最喜欢穿天蓝色的衣衫，但来到星辰大陆后，他最爱穿的衣裳变成了红色衣袍。我打开过他的储物戒指，全是绯红或者大红的衣裳，一件蓝色的衣服都没有。”

叶长珩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加重了几分力气。

深埋在脑海的记忆缓慢苏醒，最后定格在碎星谷鲜艳如火的枫林之中，一袭红袍的男子站在林中，仿佛与枫叶融为一体。

“长珩，我近日对碎星谷的上古秘术颇有领悟。”

“什么秘术？”

“这个秘术能令某一个时间段的我苏醒未来的记忆，将一些不好的事情扼杀在摇篮之中，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使用的代价未知。”

“原来如此，可这种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秘术代价必然不小，若没能防患于未然，甚至还修改了未来，岂非得不偿失。”

“没错，所以我使用之时肯定是对局势有较大的把握。”

……

记忆如海啸般迅速略过，在外人眼中，叶长珩神色甚至没有变化，手捧茶盏冷静喝茶。

陆期闻言觉得是这位白师兄太多心，便道：“可有些人的喜爱是会变的呀，说不定他只想换个衣服颜色穿穿而已。”

“也是。”白果双手放在膝盖上攥紧，眼神骤然暗淡，喃喃道：“你说得对，喜爱是会变的，白术哥哥他……好像对仙人有不一样的感情。或许他是不稀罕我了，才离开我。”

陆期的无心之语让他联想到白术剩下的那一丝怪异之处，泪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止不住。

在场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所惊讶。

而疑似是罪魁祸首的陆期，在其余二人谴责的目光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战战兢兢拿着手帕递给白果，“师兄，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吧！白术师兄也没变心，你别伤心啊！”

所有想问的话在一场哭泣下戛然而止。

白果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只声音沙哑的留下一句：“我猜第三道考核考的是炼丹之术，你们可以有所准备，我先行告辞。”便御剑离开凉亭。

叶御星转头想看少年的反应。

少年眸色深沉，修长的手指扣在石桌上，发出咚咚的短促敲击声，好似在思考什么事情。

——哥哥有了点反应！

叶御星期待的喊道：“娘……哥哥？”

从微妙的情绪中抽离，叶长珩伸出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回去睡觉。”

小家伙一瞬间蔫了下去：“哦。”

处在弄哭别人的尴尬情绪中的陆期忙不迭点头，“走走走！”

回到房屋的叶长珩一夜未眠，披着外衫挨在窗户边。

他冷冽的视线穿透如墨黑夜，仿佛是要直视到上界之中的景象。

应浔，是你又在算计我么？

*

火霄坊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所建筑的炼丹场所，一共有十层楼，每一层楼都有几十个隔间，越往上，丹炉的等级也越高。

在丹宗弟子还未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炼丹炉时，便会前往火霄坊炼丹。而有一些拥有丹炉的弟子意外炸掉自己的丹炉，在未购买新丹炉之前也会来此，但他们会偏向于前往高层的炼丹房。

公共炼丹炉的不好之处在于，大多数弟子炼成丹药后会使容器内部变脏，而负责杂役的弟子在清洁时也未能清洗完全，这就有可能导致下一个弟子炼丹失败，所以来此初炼丹的人都会携带清洁用具。

由于今日的招生考核在火霄坊举办，所以宗内弟子被下了通知不得进入，此时火霄坊内空无一人。

碧霞仙子在卯时准时开启考核，道：“这是最后一次考核。本次考核是考察各位考生的炼丹能力，你们随意选择一个炼丹间，然后从你们昨日辨认出的草药中选择用料，从而制作一枚丹药。我们将从丹药的纯净度、使用效果和炼丹炉的成丹率进行综合评判。”

盲目选择高级炼丹炉并不可取，因为没有修为的人无法掌控它。

叶长珩估摸自己昨日的成绩尚可，在炼丹上选择去第二层的丹房——无他，他的理论水平虽高，但实践水平一塌糊涂。

他曾经取出储物戒指中的炼丹炉，尝试练了最容易制作的丹药，但结果不出意料，丹药破碎，还透着一股疑似毒药的恐怖味道。

聪明的叶长珩选择在昨日的成绩中拿高分，至于今日炼丹的这一块，能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