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我呆愣许久。

我想着他的声音，想着他曾经带给我的温存，自虐般短暂的愉悦是狂风过境的彩蝶，扑唰唰的绚烂后徒留一地腐败的枯枝落叶。

在他人眼中我们二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于我而言他就是我一辈子甘之如饴的的药，只可遇不可求。

我又无意识地掉了一会眼泪，便擦擦眼角，明白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总是下意识告诉自己不在意不怨恨不害怕，但一看到相关的事情总是忍不住开始回忆，像是永在循环的陷阱，不管潜意识怎么逃跑，但是身体总是忍不住向前迈进。

我与自己约定从现在开始不再想他，所有的亏欠与不甘都得先暂且放在心底，得把现在收拾好了才有精力去处理过去和未来。

我抽了抽鼻子，迅速把梁南道的联系方式从电话簿里删除了。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研究娱乐新闻，熟悉了一下现在圈内大概的格局。银行的贷款结果印证了我的担心，我的银行卡账户的信用是有问题的，贷款资格被驳回。

我只能翻出纸笔，开始筛选电话簿里我还可能寻求帮助的人。挑来挑去，我选了三个人，一个是曾经交好的富二代公子哥王希文，一个是曾经的助理蒋震，还有一个便是北京大恒文化有限公司的经理----曾奋。

别看这一长串的公司名多么高级，它虽然对外宣称的经营范围是娱乐节目、影视广告，但其实主要做八卦娱乐新闻的图片和视频偷拍，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狗仔。

曾奋这个人吧，还挺搞笑。他是一名跑酷爱好者，但是从小的志向就是干狗仔。倒不是喜欢窥探他人隐私，就是单纯享受追踪过程的刺激感。因为脑子不好使干不了私家侦探，所以就向着狗仔的方向努力。

他之前拍过我不少黑料，但都被我经纪人花了一大笔钱买断了。有几次和其他明星工作室开撕，我助理就给他透口风，让他去拍对家的黑料，从而打个漂亮胜仗。可以说当年我的成功一半原因是因为自身有红命，另一半原因是因为混蛋老爹给我配备的工作室够老辣，能帮我造势、撕资源。

“王希文不见得会帮我。”我看着这三个人的联系方式，思索着，“当时和他纯属是酒肉朋友，让他带我做做投资还成，身无分文的找他，感觉不太可行。”

“曾奋是个笑面虎，心思狡猾，和他打交道我会吃亏。”我摇了摇头，“就剩助理蒋震了。刚好，可以和他了解更多这三年之间发生的事情。”

蒋震跟我的时间不长，是后面大火之后新换的助理，只在我身边工作了两年。虽然没有多大的情分，但我也待他不薄，工资一分没少给。

面对从命令助理办事到向助理借钱这个转变，我做了会心理建设，才忐忑地拨打了他的电话。

等待的“嘟嘟”声不断挑动我脑海中那根紧张的神经，一秒、两秒、三秒----

“喂？”电话接通，一个年轻的声音出现了，听起来睡意朦胧，“我是蒋震，请问你是？”

我假装轻松道：“是我，谢朝阳。”

“什、什么？”听筒传来一阵骚动，蒋震从迷糊的状态清醒，从宾馆床上坐起来，“啊，朝哥你回来了？！”

“三年了，可不得回来了吗，里面的饭可不太好吃。”我笑道。

“回来好，回来好，希望你今后都一切顺利。”

“那我就承你吉言了。你呢？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我啊？”蒋震道，“我现在在做俞书英的助理。”

“是艺博公司的俞书英吗？”我道，“他最近势头很不错，你跟着他挺好。”

“做助理这些年，接到的每段工作不错。”蒋震情商很高，是个体面人，他笑道，“托每位老板的福，所以都过得挺顺利。”

我继续问：“对了，我一直挺好奇，我离开后所有事情都是怎么处理的？”

“哦，这个......”

“没事，直说就可以。”

“谢老板（注：我的混账老爹）很快就去了国外，梁导给我们所有员工结算了工资，然后解散了工作室。至于经纪人和公司那边，似乎也是梁导对接的。”

我大惊，怪不得我的混账老爹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原来是见我这颗摇钱树倒了，便卷钱去国外泡白妞潇洒了，我早该想到！

我心中五味杂陈，我的混账老爹长期控制我，害我一直渴望逃脱获得自由，可是每次追随自由的斗争都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这会砍了人坐了三年牢，通过一通电话就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了自由的天堂，只不过摇身一变成了穷鬼，怕是在人生中月亮与六便士永远只能二选一。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狂喜还是悲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挂在天上每日都心心念念的宝石，突然有一天变成馅饼掉到了我的头上。

我甩了甩脑袋，暂时把馅饼甩到地上。

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梁南道这个智障，帮我善后做什么！难不成我那些违约金都是他帮我解决的，那现在他岂不是负债累累？我亏欠他的东西远远比他亏欠我的多得多，我还都来不及，可别说再欠一屁股情债了！

我不敢细想，觉得这个事实与我对梁南道的认知是如此的矛盾，就选择当鸵鸟短暂地逃避。

我回了回神，勉强镇定道：“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变成什么样了。最近忙吗？有空的话，见一面叙叙旧吧。”

蒋震沉默了几秒，我知道他有顾虑，我混账老爹的事情他应该多少知道一些，而且，我后期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是很好，最后还砍了人，现在出狱归来约他私下见面，他爽约才奇怪。

“朝哥，我看了一下行程表，近阶段回北京可能有些困难。”蒋震道，“等我有空了，一定和朝哥你聚一聚。"

“啊，这样啊，有点可惜。”我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道，“那就改日再约。”

“好，朝哥再见。”

“等等！”我鼓起勇气，吞了吞唾沫，叫住他，“蒋震，是这样。其实我现在遇到了点困难，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蒋震顿了顿，道：“朝哥你说，能帮忙的我都尽量帮忙。”

“我现在很多东西都放在别处，身边没有可以周转的现金，不知道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还有，我的身份现在不好出面租房，你能帮我找一个吗？”我飞快地说道，好像说慢一点就会被马上拒绝一样，“我一能周转了，就马上还给你钱。”

该死，电话那头的蒋震怎么不说话了！我心中大喊完蛋了，不仅借不到钱还丢人现眼，但接下来他的话给如坠冰窟的我递了个不小的火把。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朝哥，我最近在市里贷款买了套房，加上母亲生病住院，所以手头有点紧，借不出太多钱给你。但一万我还是拿的出来的，我先借你一万吧。至于房子，你网上看一下，我可以帮你签租房合同。”

他买没买房，母亲生没生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是勉为其难地拿钱安抚我，至少他也还愿意借我一万。

“足够了，真是谢谢你了。”我道，“我会尽快还你的。”

“小事。”蒋震道，“我得赶飞机了，朝哥再见。”

“再见。”

我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这小子不愧是专门干助理的，动作倒是迅速，两小时后，完完整整的一万元就转到了我的支付宝账户上。我在网上大浪淘沙般找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房子，把链接发给蒋震。

第三天，蒋震叫房东用快递把租房钥匙寄过来了，我又有种想哇哇大哭的冲动，忍不住骂自己坐了三年牢不但没练成铁石心肠，还收获了刘备专属流泪技能。只是刘备哭的是他的江山，我只能哭自己的身无分文和他人的好心施舍。

胡嘉希还没回家，她几乎一整天都不着家，一回来倒头就睡，看样子是真的很辛苦。

也不知她以前每天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怎么每次吃我给她做的饭都热泪盈眶，说如果我能一辈子都做给她吃就好了。

看她那馋样，我这一整周顿顿给她做不重样的菜，幸好厨艺没有翻车。

有了这一万和暂时落脚的房子，我就具备独自在这座城市生活一个月的底气了。我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我不应该再赖在胡嘉希家里，这既不现实，也不安全。

我虽然感谢她，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我的身份特殊，我不敢毫无防范地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长期相处。

我把她的住址记下，将厨房仔细打扫了一遍，又给她提前做完午饭，最后写了一封信表示我的感谢，并承诺之后会把这周的吃喝费用信封寄过来。

我背上背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干净温暖的住处。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见了。

“我走了，拜拜。”我对着空气点了点头，轻轻关上了公寓的门，“小爷要自力更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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