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意领着映水从密道一路返回，刚回到住处未央宫，连口热茶还没喝上，便听到有宫女禀报说，何家的人此刻正跪在宫门口，想讨要个说法。

一路赶回来，主仆二人气喘吁吁，听到这话后面面相觑了片刻，谢南意率先缓过神，平了平气息对着门外道：“皇上可醒了？”

“皇后娘娘，如今皇上卧病在床，太医说皇上他身子虚弱，不能动气，瑜妃娘娘的意思是让您去处理。”

谢南意闻言挑眉，原来是瑜妃的宫女。

如今皇帝身子不好，瑜妃很明显这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自己，既然这般，那谢南意便更不会掺这趟浑水了。

“本宫今日身子不适，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既然瑜妃是一直在皇上身边照顾的，想必也是最懂皇上身体状况的，让她转达这件事最好不过了。”说着，谢南意假装咳嗽了几声。

映水见状，接下了谢南意的话道：“娘娘是不是头又疼了，奴婢去给您请个太医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外室走去，开门见那宫女还愣在门口，便拧眉有些不悦道：“皇后娘娘都说了身子不适，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是说这是瑜妃娘娘的意思？”

那宫女闻言，哪里还敢有片刻逗留，福了福身便直接走了。

谢南意沐浴完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约莫子时了，她望着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的床帘顶出神。

在这件事上，谢南意左想右想总觉得瑜妃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可是她与瑜妃可以说是八杆子打不着，根本就毫无交集。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谢南意只能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但是另一边扶光的态度更是让谢南意头疼，为什么要让她杀了太子？

把尸体送回何家，告诉他们，这是太子送给他们的大礼……

谢南意的脑海里不由浮现起迎春宴的场景，扶光为何要以太子的名义那般吩咐，这不就是摆明了要让太子和何家撕破脸皮，成为敌人？

难道扶光实际与何家有仇？还是和太子有仇？可若是和太子有仇，那也应该直接杀了他，为何要帮他夺权？

一个又一个疑问从脑海里浮现，可是谢南意一头雾水，甚至是毫无头绪。

直到映水吹灭了烛火，只留了桌上的一盏还亮着。

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谢南意这才有了几分睡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次日一早，谢南意睡到了自然醒。

“皇后娘娘，听说今日一早皇上知晓了这件事情，唤了太子去承乾殿，谁知太子反倒更变本加厉大闹了一场……”映水端了盆洗漱水进来，将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她。

“然后呢？”谢南意接过热乎乎的毛巾擦了擦脸，追问道。

“太子只丢了句话便走了，他说父皇已经老了，如今身子不适，不如安安心心当个太上皇，其他事情不用多管。”

谢南意闻言并没有多震惊，如今她早已领会到太子对权利的渴望以及对一切都不管不顾的性格。

她只是挑了挑眉，将帕子重新递给映水吩咐道：“梳妆更衣，去看看皇上。”

映水手脚麻利得很，很快谢南意便已经打扮好出现在了承乾殿的门口。

得到门外小太监的传话后，谢南意才提着裙子进了寝殿。

“皇后娘娘来了！”瑜妃一脸温柔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起身行礼相迎：“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谢南意只轻轻瞥了她一眼，点过头算是打完招呼后，直接来到了皇上的床边，行礼道：“参见皇上。”

皇帝脸上蜡黄，与上次除夕宫宴相比又瘦了许多，一眼看上去几乎是皮包骨，就连双眼也是深深凹陷进去，整个人苍老憔悴，这哪里像是一个帝王？

“起来吧，也就你们几个还是这般敬重朕。”皇上摆了摆手，言语中透露着无奈与苦涩，“方才蓉贵妃来了，朕瞧着她……似乎清瘦了不少。”

“大家都是担心皇上身体，皇上得好好养病才是。”谢南意起身坐在了旁边的一个小圆凳上，刚坐下便瞧见瑜妃直接坐到了床边，一勺一勺继续给皇上喂汤药。

瑜妃路过谢南意身边时，谢南意又闻到了与扶光身上相同的檀香味。

说来也奇怪，檀香寻常，只是她们二人身上的与寻常的檀香味道不一样，谢南意不懂熏香，说不出来其中的缘由，但是她胜在鼻子灵敏，他们二人身上的檀香闻上去更加沉郁。

如此思索着瑜妃身上的檀香，谢南意不由自主地默默又吸了一大口香气，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天天药都不断的……咳咳……”

没过多久，一碗药便见了底，皇上拿起帕子捂嘴咳嗽起来。

这一咳咳了许久，咳嗽声听的人揪心，望着皇帝难受的快要拧在一起的五官，谢南意颇为动容。

瑜妃连忙放下药碗，熟稔地轻轻拍着皇上的后背，帮着他顺气。

良久，皇上终于停下了咳嗽，整张脸咳得通红，声音嘶哑道：“瞧瞧，喝完药有什么用……朕怕是好不了了。”

“皇上！”瑜妃柔声打断，洁白的柔荑攀上皇上的肩膀，动作轻缓地帮着他按肩，安慰起来：“皇上说什么呢，太医院那么多太医，肯定能治好皇上的病。”

“是啊，皇上定能好起来的。”谢南意也附和起来。

皇帝却陷入了沉默，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寝殿里瞬间恢复了平静，谢南意端坐在圆凳上望着瑜妃一下又一下给皇帝按着肩膀，谁都没有出声。

最终瑜妃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昨夜本想着请皇后娘娘来解决……此事的，未曾想到娘娘身体抱恙，是臣妾失礼了。”她带着歉意的双眸此刻更让人怜惜。

“瑜妃严重了，不过是吹了寒风受了点寒气，睡一觉今早起来便好多了。”谢南意莞尔一笑，拢了拢两鬓的青丝继续道：“不过夜里一直惦记着太子殿下的事情，今日早上一醒便赶来了。”

谢南意一边说着一边面露着急，一副关切的模样，而此时她内心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

一提到太子，原本半躺在榻上的皇上消瘦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痛苦。

瑜妃看着对答如流的谢南意眼底一抹迟疑转瞬即逝，随后语气如常：“皇后娘娘身子没事就好。”

“昨夜臣妾撞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来给皇上送吃食，也不知皇后娘娘送了什么好东西。”瑜妃嘴上随是开玩笑的口吻，那双瞧着谢南意的眼睛却是带了几分试探。

“哦？昨晚上有皇后的宫女来？朕怎么不知道？”皇帝闻言有了兴趣，也将目光投向谢南意。

谢南意毫无畏惧，抬头迎上二人的目光，面露惋惜道：“昨夜亲手炖了盅燕窝，便想着给皇上送来，谁知雪地路不好走，那小宫女半路上摔了一跤，全部都洒了，便只能作罢。”

皇帝慈爱地望着谢南意，宽慰道：“无事，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看着眼前乖巧地谢南意，出落水灵端庄大方，又想到了自家那个逆子，皇帝缓缓摇头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谢南意此事自然没有注意到皇帝的情绪，因为她整个心思都放在瑜妃身上。

此时瑜妃温柔动人的眼眸里一抹挑衅再也掩饰不住，她直直盯着谢南意，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字回应道：“那还真是可惜呢。”

瑜妃的目光看的谢南意心底莫名发毛，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是仅仅是她一眨眼而已，瑜妃便已经恢复如常般温柔，仿佛刚才是谢南意的幻想。

谢南意收回目光，沉思起来：原本她只是猜测瑜妃对自己有敌意，今日一见算是证实了自己的这一猜测。

她不仅对自己有敌意，甚至还不小哩！

但是谢南意不明白，她与瑜妃根本就毫无瓜葛，更何况明明几乎所有人都知晓自己的这个皇后就是一个空壳子，她与皇帝几乎是毫无交集，更别提争宠了！

但是为何如今获得独宠的瑜妃要对自己这般？

怕自己威胁到她的地位？还是想当这个皇后？

皇帝又留了谢南意闲聊了片刻，没过多久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了困意。

谢南意见状便起身行礼告辞，皇帝便让瑜妃送送她。

瑜妃和谢南意一前一后出了寝殿，来到廊下。

此刻两人身边除了各自的贴身宫女，并无他人。

谢南意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拐弯抹角，只见她直接开门见山道：“瑜妃似乎对本宫颇有敌意？还是说本宫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瑜妃娘娘？”

瑜妃只道不敢。

谢南意见她不肯说实话，轻轻一笑继续道：“瑜妃为何如此遮遮掩掩，本宫见你也是聪明人，不如敞开说亮话。”

瑜妃依旧低头否认。

这下就让谢南意眉头紧皱了，如今她势单力薄，想要探查父兄的事情，本不愿在无形之中为自己树敌，本想与瑜妃化敌为友，却不料对方似乎毫不领情。

正当谢南意有些气愤时，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带了些瑜妃身上的檀香。

谢南意脑袋一转，立刻有了试探瑜妃的想法。

只见她收起刚才的脾气，扬起唇角微微一笑，装作不经意说道：“哎，瑜妃娘娘身上的熏香好熟悉……”

说到一半，谢南意作出思考的模样，几秒后才一副恍然想起来的模样继续道：“本宫想起来了！好像和首辅大人平日里用的香味一样！先前迎春宴的时候本宫嗅到了……咦？瑜妃娘娘是与首辅大人认识吗？”

说到最后，谢南意将目光投向了瑜妃，眼底尽是打量与试探。

谢南意只不过随口问问，却没想到下一秒在瑜妃的脸上看到了慌张。

这下就连谢南意的大脑都一片空白了。

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莫非瑜妃与扶光真认识？

不过很快瑜妃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回应道：“臣妾与首辅大人毫不相识，甚至就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熏香恐怕也只是巧合。皇后娘娘这话若是传出去……臣妾估计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满脸委屈。

谢南意当作什么也没看到，连忙上前安慰：“本宫也只是随口一说，口无遮拦的，瑜妃莫要见怪。”满脸透露着抱歉以及对瑜妃所言的深信不疑。

两人又说了些面子话才互相道别，瑜妃望着谢南意渐行渐远的身影，原本脸上的委屈早已消失殆尽，她冷冷地盯着谢南意的背影，仿佛要盯出个窟窿一般。

良久，瑜妃才终于收起脸上的冷漠与敌意，转身走回承乾殿。

转瞬间她的脸已换上了一如既往温柔至极的浅笑。